王爷叫道：“救侧妃！”王妃不再挣扎，沉入水底。
王妃在水底一路潜行到侧妃身边，一把扒了她的裤子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今天不让他们看看你是带把的，我就不姓谢！”
岸上一片惊叫。
王妃，也就是我，得意洋洋地从水里潜出来：“看见了没？他是个男的！”
王爷脸色铁青，指着我直哆嗦：“来人，把王妃给我禁足！”
诶？我很奇怪，明明骗他的是侧妃，为什么要关我？
我回头一看，妈的，我扒的是一个侍卫的裤子，而侧妃李如冰，好整以暇朝我挑了挑眉。
1
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。
我，镇北将军的女儿谢小江，和平西将军的女儿李如冰，同时嫁入福王府，一个做王妃，一个做侧妃。
我家压李家一头。
可李如冰生得高挑绝艳，深得王爷喜爱，从进门起，王爷就泡在李如冰的院子里，没来看过我一眼。
哪怕李如冰嫁进来就开始称病，不能与王爷洞房，也没阻挠王爷的深情。
可我却知道李如冰为何称病不洞房。
他就没法洞房，除非王爷喜好走后门——李如冰，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。
严谨一点说，他应该叫李如彬，真正的李如冰，是他双生姐姐，皇上赐婚前一天，冒充弟弟跑西凉打仗去了。
李如冰偷跑，李如彬就没法去西凉征战了，用缩骨术缩了骨，穿上嫁衣涂上脂粉，嫁来王府，苦苦等待姐姐来顶替他。
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？因为我和李如彬从小打架打到大，要不是男女授受不清，我现在见了他还想跟他摔一跤呢。
他和他姐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眼角有粒小小的红痣，他姐姐的是褐色的痣，两人差别极其微小，除了家人与我这种死对头，没人会在意。
我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认出他了。
他在这里，那在西凉打仗的年轻将领，必然就是他姐姐了。
看，我明明很聪明的，我脑子足够用的，也不知为何从小到大，人们都说我缺心眼。
今天我也很急智了，趁着陪福王在月下家宴的机会，把李如彬推入水中，让他原形毕露。
平西将军劳苦功高，李如彬就算露馅了也不会连累家里，顶多让福王给他几板子，滚去西凉而已。
可我却忽略了李如彬的功夫一向比我强那么一丢丢。
我前脚伸手推他，他后脚就将我一并拽下水，连闪避的机会都不给我。
我明明扒的是他的裤子，可不知怎么，光屁股的却是侍卫。
我碰上李如彬这只狐狸，就没赢过。
现在我倒霉透顶，被禁了足，李如彬还带着点心果子来看我，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，穿着时新的红纱裙，坐在我面前细声细气：“姐姐，你别上火，王爷过几天就消气了，到时候你就可以出院子了。”
他笑得妩媚，却说不出的嘲讽：“只是下次，不要再扒侍卫的裤子了，有伤风化。”
我沉着脸，身边是我的陪嫁丫鬟，倒也不用避讳，咬牙道：“你等着，我早晚还是要揭露你。”
李如彬给我剥葡萄，修长白皙的手如玉一般，动作优雅闲适：“姐姐，为何总是跟我过不去呢？”
我气得拍桌子：“你又不能跟王爷洞房，为何夜夜霸占王爷跟你诗词歌赋看月亮！你好歹分我一天啊！”
王爷叫道：“救侧妃！”王妃不再挣扎，沉入水底。
王妃在水底一路潜行到侧妃身边，一把扒了她的裤子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今天不让他们看看你是带把的，我就不姓谢！”
岸上一片惊叫。
王妃，也就是我，得意洋洋地从水里潜出来：“看见了没？他是个男的！”
王爷脸色铁青，指着我直哆嗦：“来人，把王妃给我禁足！”
诶？我很奇怪，明明骗他的是侧妃，为什么要关我？
我回头一看，妈的，我扒的是一个侍卫的裤子，而侧妃李如冰，好整以暇朝我挑了挑眉。
1
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。
我，镇北将军的女儿谢小江，和平西将军的女儿李如冰，同时嫁入福王府，一个做王妃，一个做侧妃。
我家压李家一头。
可李如冰生得高挑绝艳，深得王爷喜爱，从进门起，王爷就泡在李如冰的院子里，没来看过我一眼。
哪怕李如冰嫁进来就开始称病，不能与王爷洞房，也没阻挠王爷的深情。
可我却知道李如冰为何称病不洞房。
他就没法洞房，除非王爷喜好走后门——李如冰，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。
严谨一点说，他应该叫李如彬，真正的李如冰，是他双生姐姐，皇上赐婚前一天，冒充弟弟跑西凉打仗去了。
李如冰偷跑，李如彬就没法去西凉征战了，用缩骨术缩了骨，穿上嫁衣涂上脂粉，嫁来王府，苦苦等待姐姐来顶替他。
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？因为我和李如彬从小打架打到大，要不是男女授受不清，我现在见了他还想跟他摔一跤呢。
他和他姐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眼角有粒小小的红痣，他姐姐的是褐色的痣，两人差别极其微小，除了家人与我这种死对头，没人会在意。
我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认出他了。
他在这里，那在西凉打仗的年轻将领，必然就是他姐姐了。
看，我明明很聪明的，我脑子足够用的，也不知为何从小到大，人们都说我缺心眼。
今天我也很急智了，趁着陪福王在月下家宴的机会，把李如彬推入水中，让他原形毕露。
平西将军劳苦功高，李如彬就算露馅了也不会连累家里，顶多让福王给他几板子，滚去西凉而已。
可我却忽略了李如彬的功夫一向比我强那么一丢丢。
我前脚伸手推他，他后脚就将我一并拽下水，连闪避的机会都不给我。
我明明扒的是他的裤子，可不知怎么，光屁股的却是侍卫。
我碰上李如彬这只狐狸，就没赢过。
现在我倒霉透顶，被禁了足，李如彬还带着点心果子来看我，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，穿着时新的红纱裙，坐在我面前细声细气：“姐姐，你别上火，王爷过几天就消气了，到时候你就可以出院子了。”
他笑得妩媚，却说不出的嘲讽：“只是下次，不要再扒侍卫的裤子了，有伤风化。”
我沉着脸，身边是我的陪嫁丫鬟，倒也不用避讳，咬牙道：“你等着，我早晚还是要揭露你。”
李如彬给我剥葡萄，修长白皙的手如玉一般，动作优雅闲适：“姐姐，为何总是跟我过不去呢？”
我气得拍桌子：“你又不能跟王爷洞房，为何夜夜霸占王爷跟你诗词歌赋看月亮！你好歹分我一天啊！”
李如彬手上的动作一滞，葡萄摔在地上。
他似笑非笑，狭长的眼尾一挑，扫了我一眼：“就这么想洞房？”
我恼道：“废话！不洞房我怎么生孩子啊！”
李如彬低着头：“怎么突然这么想生孩子了？”
他大约忘了自己在冒充李如冰，连假声都没出，换成了自己清冷的声音：“认识那么多年就没听你提过。”
我不提，是因为我就无心婚配。
我现在着急生孩子，完全是家族需要，莫得办法。
我身子前倾，用自认为鹰隼一样的眼神盯住李如彬：“你早晚会露馅的，不如现在把王爷匀给我用用，我生了孩子有你的功劳，到时候我替你说情。”
李如彬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：“你的孩子，有我的功劳？”
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：“啊！对呀！”
我丫鬟看不下去了，揪揪我袖子：“小姐，可闭嘴吧！”
我不明所以地看看丫鬟：“我又哪说错了？”
李如彬乐不可支，趴在桌上笑得肩膀发抖：“啊对对对，你的孩子有我一半功劳！”
我这会儿可算反应过来了：“李如彬，你是不是占我便宜？”
我霍然起身，探手就朝他脖领子抓去。
这一架，不打都不行。
李如彬只是轻轻一动，便避开了我这一抓：“王妃请自重，这里不是大漠朔边，以后在京城，你可不能动不动就犯浑。”
我手一顿，突然觉得一股凄凉在心头。
说实话，我是镇北将军的独女，我打小学的是刀枪剑戟、斧钺钩叉，是在马上长大。
我最大的梦想是南征北战，最憧憬的死法是战死沙场。
如果不是圣命不可违，谁愿意困在福王府这方寸天地，每日与胭脂水粉作伴，一伴就是一生。
我做梦都在羡慕李如冰有个会缩骨的双生弟弟，可以让她去西凉征战。
与李如彬大打一架的心愿，突然就萧落下去。
我闷闷坐下不再说话。
李如彬看了看我，低头剥了个葡萄递给我：“姐姐，实在呆不住，不如跟福王说说，让他休了你算了。”
我一声冷笑：“然后留你给你姐姐固宠，到时候战功也是你家的，王妃也是你家的，对么？”
李如彬垂下眼，转手把葡萄塞自己嘴里，站起身就走。
走到门口时，他回头，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两眼：“你这个脑子，是硬伤啊。”
我揉着脑袋，也开始觉得自己心眼不太够使。
我怎么也想不通，李如彬是如何哄住福王的，为啥到现在，福王还是没发现，自己心爱的侧妃是个女装大佬呢？
2
我太不甘心了。
凭什么李如彬一个男的盛宠加身，我却被禁足。
李如彬还隔三差五来气我，这次又给我夹核桃：“姐姐，核桃补脑，你要多吃。”
我丫鬟一听，忙加入夹核桃的队伍。
我一抓一把，全塞在嘴里，咬得稀碎还不解气：“李如彬，你到底让不让我生孩子！”
李如彬手抖了一下。
他抬眼看了我一眼，肩膀不知为何又在发抖。
丫鬟给我嘴里塞满了核桃：“小姐，不够我再给你塞两斤！”
我差点让噎着，好不容易咽下去，拍了拍胸口：“你一个男的你占着茅坑不拉屎，是什么道理！”
我不怀好意地打量他：“你不会是，有什么龙阳之癖吧？”
李如彬手掌一收，掌中的核桃让他捏成了粉。
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：“是不是龙阳之好，姐姐试试不就知道了？”
我倒是想试，我和他开裆裤时就认识，他幼时光屁股的样子我可记得一清二楚。
但我打不过他也追不上他，我扒不了他的裤子。
我沮丧地趴在桌上，心里焦急不已。
我真的不能再等了，我得快点怀上孩子。
我爹说了，给皇子生个孩子，也许能不被皇上忌惮。
皇上嘛，就是要边用人、边疑人，用人不疑那一套，不适合武将。
可皇上老了以后，变得十分重权，疑心过于深重了些。
西凉朔北强敌环伺，每年都要来抢掠一番，所到之处死伤无数。
可皇上却日渐收回我爹与平西将军的兵权，克扣军饷、粮草以次充好，千方百计让我们两家战力减弱。
他视周边强敌如无物，只知疑心我们。
逼得我们两家都派女儿与皇家结亲，以表忠心。可皇上又不愿我们嫁给那些强势的皇子，把我们同时嫁进了宫女所生的福王府。
我重重跺了下脚。
朔北百姓已经一躲再躲，放弃了草场、放弃了良田，再没有什么可放弃的了，不少都成了流民。
我早一天生孩子，说不定便能早一天让皇上疑心稍减，能给够军饷，让我爹去把百姓的良田草场抢回来。
我捉着李如彬的手：“阿彬，彬彬，你就算有龙阳之好也没什么，但福王你能不能让我两宿？我给你找个替代的，你看上次被我扒裤子那大哥怎么样？够不够雄伟？”
李如彬的脸黑了。
他一把将手抽出来：“谢小江，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？还是塞了浆糊？”
他站起身，好像真生气了：“这段时间我不来了，你自己好好思过，十天后禁足结束，福王摆家宴，你写好悔过书，到时候福王要看！”
说完，李如彬就大步走了，走得十分豪迈，跟他的鹅黄小裙子一点不搭。
可见是气坏了。
可我却高兴坏了。
因为听到家宴，我突然灵光一闪，想到一个好点子，能彻彻底底把李如彬给暴露了！
我翻箱倒柜地找东西，边找边哼着小曲。
终于啊，我终于看到怀孕的曙光了！
3
李如彬一连十来天都没来。
我也不孤单，我忙着筹划我的计划。
十天后，我禁足结束，出了院子。
福王摆了家宴，等着我去认错。
我精心打扮，穿了一身大红的襦裙，让丫鬟给我梳好发髻，描眉点脂，盛装出席。
我一去就看见李如彬一身白裙，坐在福王身边，一副娇弱模样。
看见我，他怔了怔，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两眼。
不止他，连福王的眼睛都亮了一下：“王妃今日用心打扮了。”
他拍拍身边，让我坐过去。
我学着李如彬平日走路的样子，款款走过去坐下，身上的香粉幽然散开。
我端起一杯酒，捏着嗓子说话：“王爷，上次是臣妾错了，臣妾这十几天，日日思过，明白了许多道理。”
我把酒递到福王唇边：“今后，臣妾必不做此等荒唐事了，王爷，您能原谅臣妾么？”
我边说，身上边爬满了鸡皮疙瘩。
这是我丫鬟照着她后妈的样子现学给我，我连着演练了好几天的成果。
不知效果如何。
福王接过酒杯放在一边，看着十分满意：“知道错就好。王妃今后若不再淘气，本王也可以去王妃那里坐坐。”
！！！效果竟然不错诶！
原来，福王喜欢膈应人的！
越膈应的调调他越喜欢诶！
我开心地朝李如彬挑挑眉。终于我也扳回来一城。突然感觉到了争宠的快乐是怎么回事。
李如彬却垂下眼不看我，薄唇抿了抿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他一双眼黑沉沉的。
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，他只要不高兴，我一眼便能看出来。
我看他不高兴，我就更高兴了。
该！让他再占着茅坑不拉屎，让他霸着福王不给我！
我又看了看福王的酒杯——喝空了。
我高兴得都想仰天大笑三声了。
今晚有乐子看了。
我给福王的酒里，可是下了药的。
是我嫁来京城之前，抓了几个蛮子，从他们身上搜到的，专门让人起兴的药。
药劲可还不小呢。
我就想看看，福王今晚起兴了，抓着李如彬求那个欢时，李如彬，该拿什么应付他。
嘻嘻！
一顿饭，我吃得兴奋不已，把我丫鬟后妈讨好她爹的话，一股脑全拿出来讨好福王。
事实证明，福王贵为皇子，精神追求和我丫鬟那个当厨子的爹，没有任何不同。
他让我吹得脸色绯红，看我和善了好几分。
气得李如彬一言不发，红着个脸坐在一边生闷气。
我也不知道，性子如狐的李如彬，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在福王面前甩脸子生闷气，气得脸都红了。
但他生气，我就开心。
我越发拉着福王叭叭地说，从大漠风光，一不小心说到了排兵布阵。
福王听得十分入神，饭都吃完了，他还没听够，竟然想跟到我院子里去听。
这是破天荒的好事啊！到时候几个沙盘推演下来，我不就把他推倒了吗，在沙盘上就地正法，我就不能怀孕了吗！正好王爷今晚还吃药了！
我霍然起身：“走！咱们这就去我院子里说去王爷！”
福王激动地站起身，正要抬腿跟我走。
可李如彬这个混蛋，却非要搅我的局。
我们都要走了，他突然扶着额头：“王爷，臣妾偶感风寒，实在不适，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。”
福王顿住脚步，一脸紧张，还俯下身探探李如彬的额头：“还真是有点儿烫！”
他看看我，又看看李如彬，最终停住了脚步：“王妃先回去，明日得空我就去找你，我先送侧妃回去。”
啊，不能就地正法了么。
我呆了呆，旋即笑着点头：“王爷快送妹妹回去吧！”
等王爷药劲发作了，我看李如彬怎么办！
4
我回到了院子里，翘首以盼，坐立不安，在房中来回遛弯，遛得我丫鬟说她想吐。
我在等待我胜利的好消息，等待福王发现真相的怒骂声，等李如彬被痛打一顿的动静。
我很兴奋，这么多年，我可算在智商上碾压了李如彬一次。
我得意地翘着腿，喝着茶，一等就是一个时辰。
我和李如彬的院子离得不远，一个时辰过去了，这个夜晚安安静静，没有一点动静。
我笑不出来了。我发现有什么事情，不对劲。
我放下茶杯，沉着脸，苦苦思索，是哪里不对劲。
突然，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：该不会，福王他，也是个断袖？俩人现在已经蜜里调油，明天李如彬还得来谢谢我？
我啪地一声捏碎了茶杯。
妈的，我不会是，又犯了一次蠢吧？
如果是这样，那我还怀个屁的孩子！我就应该把我堂弟表弟送过来，我自己留在边疆打仗啊！
我揉着太阳穴，感觉脑子有点乱，我得好好思考一下。
可我天生就没长思考这根筋，或者说老天爷就不喜欢我思考。
我刚陷入沉思，一个白衣身影便如鬼魅一样立在我面前，一把低沉的嗓子，咬着后槽牙，沙哑地唤我：“谢！小！江！”
我猛然抬头，吓了一跳。
李如彬连骨都不缩了，修长地立在我面前，宽肩窄腰大长腿，把白裙子撑得快裂开了，如玉的面上染着几分绯红，双眼也被染成了通红，死死地盯着我：“你干的好事！”
我头有点发蒙：“你不是在跟福王双宿双飞么？跑这儿来干什么？”
我看他狼狈不堪，突然悟了：“是不是福王太粗鲁？兄弟我也是没办法，我要早知道他也是断袖，我也不跟你抢了……”
“他被我打晕了。”李如彬恨声道：“你给我下的什么药？！”
！！！
我懵了：“我何时给你下过药？我是给福王下的丹阳散啊？”
李如彬怔了怔：“你个疯婆娘！丹阳散是给猪牛催春用的，你给我吃！”
我彻底慌了，丹阳散，不是给人吃的啊？那怎么到了李如彬肚子里？
“不是，我真的下到福王酒杯里了啊？”
李如彬脚步虚浮，眼神也起了变化，强自扶着墙：“我拿错杯了，你下了多少？”
我颤抖地举手示意：“一，一小指甲盖？”
李如彬绝望地闭上眼，过了一会儿，叹息了一声：“你是恨福王不死啊。那个量够一头大公牛用的了。”
他跌跌撞撞朝我走过来，靠在我身上，压得我一踉跄，赶紧扎了个马步，听他浑身滚烫，无力地道：“扶我上床。”
我觉得有点不对，我问他：“你咋不回自己床上？”
李如彬狠狠瞪了我一眼：“少废话！”
我撇了撇嘴。
怎么说呢，我和李如彬虽然老打架，但好歹从小就认识，突然把牲畜催春用的药喂到他肚子里，我多少有点不落忍。
我默默扶他往我床上挪，边挪边还是想挣扎一下：“你现在应该去找个雄壮的侍卫大哥，咱府里我听说一对一对的雄鸳鸯不少呢……”
“你再不闭嘴，我教你闭嘴。”李如彬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。
我吓了一跳。
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了。
他的眼睛里，多了几丝我没见过，也看不懂的东西。
仿佛一头狼，对着猎物跃跃欲试，想要生吞入腹的感觉。
我真的害怕了。他的眼神太炙热，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。
我战战兢兢：“兄弟，我是个女的，女的哈，不带把。”
李如彬又把眼睛闭上了。
他绝望而无助：“求求了，闭嘴吧，你就把我扶上床就行了。”
“哦。”
我见他闭上眼，又不怕了，把他往床上一扶，拍了拍手：“得嘞，你在床上睡，我打地铺哈！实在不好意思，我——”
我说到一半，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李如彬伸出滚烫的手，一把将我拉上拔步床，放下了床帐，将我紧紧扣在他身边，贴着他我都烫得慌。
他闭上眼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下了药，就想跑？想得美。”
4
我顿时慌了：“你想干什么？！我跟你说我可长大了，你再挠我痒痒我可不怕了！”
小时候李如彬一生气就压着我挠痒痒，我最怕的就是这招。
李如彬愣了愣，一手扣着我，一手扶额，欲哭无泪：“谢小江，你出生的时候到底把脑子丢哪了，告诉我，我给你捡去！”
我大怒，试图在他怀里挣扎：“你有脑子，你有脑子你让我下了药？”
李如彬将我扣得更紧，额头开始冒汗：“别乱动！”
嘿，我这暴脾气，占了我的床还要我别乱动？
我索性咕涌起来：“我就动，你奈我何?”
李如彬将我扣得死死的，一翻身压在了我身上：“谢小江！你信不信我！”
我也来脾气了，一掌抵在他胸口：“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？”
李如彬死死瞪着我，那张好看的脸上，绯红更甚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深吸口气，挫败地翻身下去，无奈而无助：“求求你以后长点脑子吧行吗？”
我挺生气：“我一个大漠边关武将家长的孩子，我能上马能砍人不就行了，我长什么脑子我？我天生就是个冲锋的料，偏让我干运筹帷幄的活，那是你们没脑子！”
我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：“我要不是嫁来这个破王府，我用得着动脑子么？跟着我爹爹兄弟们上战场杀敌不痛快么？我宁愿死在战场上，我也不愿意困在这方寸之间！当谁稀罕长脑子似的！”
李如彬愣了愣，似乎叹了口气。
他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我的脸：“想上战场啊？”
我点点头：“做梦都想。”
他又捏捏我脸蛋：“那你以后消停点，别总算计我，我答应你，带你回边关。”
我嗤笑一声：“得了吧，你现在不还穿着裙子装女人，你姐姐不回来，你就得在王府待到死，骗谁呢？”
李如彬闭了闭眼：“我骗过你么？”
我一愣，似乎还真没有。
打小李如彬就像个狐狸一样，满肚子心眼，大人都让他骗得一愣一愣的。
但他好像真的没骗过我。
我半信半疑：“你真有办法？”
李如彬静静看着我，点点头：“总不能真让你在这儿给人生孩子吧。”
我顿时感觉日子有了点盼头，兴奋地攀着他的肩膀，还想问他几句，他却把我手扒拉下去，闭上了眼睛：“求你了，姑奶奶，别动了。”
他指指福王院子所在的方向：“你真想给那位扣帽子？”
我怔了怔：“你不是断袖么，要扣也是哪个侍卫大哥给他扣，哪轮得到我？”
李如彬的手突然一紧，我猝不及防，贴到他滚烫的身子上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，现在他浑身有多烫。
他嘶哑着嗓子，死死盯着我：“谁跟你说我是断袖的？你见过？”
我一愣。
似乎，好像，还真没人跟我说过，我也没亲眼见过。这只是我一个推测而已。
他似乎小时候，还哄着我给他当媳妇来着，拿点心把我拐到他家藏起来了，是他姐姐把我翻出来，打了他一顿给我送回家的。
我看看他幽深的眼神，感受到他滚烫的身体，再没脑子我也反应过来了。
我似乎干了一件送羊入虎口的事儿。
我是那只羊。
我赶紧往后缩：“那个你先睡，我想起来我晚上没吃几口饭，我起来弄点吃的……”
李如彬手一紧：“饿着。”
我咽了口唾沫：“我想小解……”
“忍着。”
不管我怎么说，他就是不松手，我挣不脱，现在也不大敢咕涌了，只得战战兢兢地依着他，小心翼翼问他：“你觉得，这个药劲，什么时候能散？”
李如彬扫我一眼：“你脱衣裳我就能散。”
“放屁！滚！”我顿时大怒。
李如彬冷哼一声：“那还不把衣领收收好？”
我一把抓住松开的衣领，这次轮到我欲哭无泪了。我和李如彬打小只有摔跤的时候才会这么抱在一起，平时哪这么贴近过。
近得我都能听见他的心跳，看见他眼里我的倒影。
李如彬看我紧张，唇角一弯，笑出了声：“睡吧，天亮就好了。”
“那你不能回去睡么？”
“不能。谁让你给我下药的，爷今晚不搂女人烧得慌。”
……
好吧，我觉得我又输了。比以往输得都彻底。
对上李如彬，我就没赢过。
5
那一晚，我见识了丹阳散的威力。
它让李如彬的身体烫得跟火炉似的，我又被李如彬紧紧抱在怀里，想躲都躲不了。
用李如彬的话说，就是我自己做的孽，自己受着。
我深深地后悔了，我在想我要不要道个歉，让他放过我，不要抱这么紧，我烫得都顾不上害怕。
可我又拉不下脸。
一直矛盾到天亮，李如彬缓过来了，我下定决心想道个歉的时候，我发现我道不了歉了。
李如彬这个睚眦必报的东西，他起床的时候越过我上方，却突然停下不动，双手掐住我的腰，盯着我冷笑。
我吓得当时就冒汗了。
这药也没听说后反劲儿啊。
他都不烫了，怎么突然禽兽起来了呢？
我结结巴巴问他：“你是后反劲了吗李大哥？”
李如彬没说话，笑眯眯地看着我在他下面颤抖，欲哭无泪，蓄势欲逃，仿佛在看滑稽戏一样，越看笑得越开心，直到我吓得脸都变色了，他才放开我的腰，下床背着手走人。
骨也缩回去了，又是一副娉娉婷婷的样子。
我在他身后气得要炸，跳起来就想跟他摔一跤。
可我不能。
我发现我只要一动，就要打嗝。
打嗝，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现象。每个人都打过，没什么可怕的。
可是，一旦你动一下就打嗝，走一步就打嗝，甚至说句话就要打嗝，短短半个时辰打了六十个嗝的时候，这种现象就十分可怕了。
它会让你恨不得拿根棍子通一通肠胃，让那股气不管从哪出，总之快出去。
我突然想起，李如彬精通人体穴位。
刚才他不是丹阳散后反劲儿，他是憋着坏呢！
我边打嗝打得上不来气，边跺脚骂他狗东西，我丫鬟以为我怎么了，急急跑去找福王。
福王一听也有点急，毕竟我娘家还在朔北震边，我在京中打嗝打出事来，谁听了都不会信。
福王带着他心爱的侧妃，急急来看我。
李如彬穿着一身月白的衫裙，面色有些苍白，看见我就泫然欲泣：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！是做了什么孽，招了这么个毛病！”
我打嗝打得天昏地暗，话都说不出来，一抖一抖抖得极有节奏，根本没力气骂他，只能抬手指着他，打出一串连环嗝来。
李如彬眼中藏了几分笑意，除了我谁也没看见，还朝我挑了挑眉毛，气得我倒仰。
府里请了太医来，太医束手无策，我被迫整整打了一天的嗝，到了深夜，精疲力尽，躺在床上无语凝噎。
我丫鬟记得上蹿下跳，甚至还想出了突然对我出拳吓唬我的昏招，被我本能地一脚踢到门口，捂着屁股也开始呼痛。
我们主仆俩，愁云惨雾间，李如彬不知从哪跳进来的，慢悠悠进了屋，居高临下看着在床上打嗝的我：“舒服吗？”
我捂着嘴，一个长嗝，两行泪流，猛地摇头。
李如彬笑了：“还敢吗？”
我又赶紧捂嘴，打了个温顺的嗝。
他这才上前，往我腰上一掐——我立马不再打嗝了。
我顺了顺胸口，宛若劫后余生，看看笑眯眯的李如彬，我回他一个微笑，然后一脚就朝他小肚子蹬去。
这一天，是我难忘的一天，是我痛不欲生的一天，是拜李如彬所赐的一天。
我必须让李如彬付出点代价：“狗东西！吃姑奶奶一脚！”
然后脚腕一痛，李如彬以鬼魅一样的速度闪到一边，还点了一下我的膝弯，睨着我说了句：“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”
说着，便背着手笑着走出了我的院子。
我不知他为何那么说。
可一个时辰后我知道了。
那一晚，我就像只兔子一样，蹦来蹦去。
只要一停下来，我的膝盖就奇痒无比，无法入睡。
我整整蹦了一晚上，我的丫鬟都看晕了，自己去睡了。
我蹦到天亮，直接脱力，在桌边沉沉睡去，睡前最后一个念头：以后还是不要招惹这禽兽为好。
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。
6
第二天，我腰酸背痛腿抽筋，一瘸一拐找李如彬。
我得跟他谈谈。
一直这么下去两败俱伤可不行。
他说送我回边关，我后来想了想，八成是给我画饼，让我相信了，他好给他姐姐固宠。
好个平西将军府，什么时候变得跟朝堂那帮老狐狸一样狡诈了。
我得跟他说清楚，我退出争宠，我只要有我一席之地，能帮到朔北就好。
都是福王家眷，何必你死我活。
我去李如彬院子的时候，他正在看舆图，边看边饮茶。
我以为是边关舆图，凑上去看了两眼，却发现是河西的。
我一时好奇，问道：“你看这个做什么？”
李如彬点点舆图：“闹灾了。”
“啊？”我呆了呆。
朔北闹过灾，我见过百姓流离失所，当时我娘千里走单骑，回了京城将她陪嫁都当了，买回粮食救灾。
就是因为这事儿，皇帝开始疑心我们，怕朔北百姓只知镇北将军，不知还有皇帝。
但当时那个惨状我是记得的，河西虽说不是边关，但也挨着西凉，我便不由多了几分怜悯：“厉害吗？”
李如彬面沉如水：“厉害。”
我想了想：“需要我的陪嫁么？有两件值钱货。”
李如彬看了看我，收起舆图，笑着问我：“能走动了？”
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，想起昨夜的狼狈，板起了脸：“我来找你说事。”
“说。”李如彬扬扬下巴，明明是坐着仰头看我，我却觉得他是居高临下俯视我。
我暗暗气结，这小子长大了真是不一样了。
我清了清嗓子，递给他一盒胭脂：“我来找你求和，我们都是好姐妹，共同伺候福王，没必要闹成这样。我真的就是给朔北求个出路来的，我没心思争宠，你给我条生路，我帮你固宠。”
我还想了个好点子：“你不是没法跟福王过夜么，不如这样，你白天讨他欢心，晚上我扮成你伺候他，吹了灯谁也看不出来，大不了我不出声，这样我孩子也怀了，你也固宠了……”
李如彬喝了口茶水，看了看我丫鬟：“我给的核桃她没吃多少吧？”
丫鬟已经麻木了，木着一张脸点头：“吃了估计也没用。”
我生气了：“你俩说什么呢！李如彬你就说行不行！”
李如彬站起来去取核桃递给我，边递边说：“不行。你先吃点核桃。补脑。”
我接过核桃扔桌上，心里有点烦：“为什么不行，你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们朔北？！”
李如彬似乎忍了忍，又忍了忍，最终没忍住，抬手弹我脑门：“你爹但凡再有个女儿，绝对不派你来！”
他徒手捏碎一枚核桃，喂进我嘴里，把我下巴一掐一送，逼我嚼核桃，嘴里恨铁不成钢：“你夜夜扮成我伺候福王，那你怀孕是要我替你怀吗？”
“啊？”我愣了。
“你不能让我替你怀，福王又以为和他过夜的是我，那你的孩子是谁的？”李如彬撇了我一眼。
他又说：“就算福王知道，是你假扮我过夜，那他又不是个傻子，他不会想想，朔北和西凉为何联合起来耍花招？还嫌咱们两家不够惹眼么？”
我眨了眨眼，一口核桃咽下，脑子似乎也回来了：“好像，是这么回事啊。”
随即我就急了：“那怎么办！你说我该怎么办！”
李如彬回头重新去看舆图，淡淡道：“你先想想，你到底想要什么。”
我闭了闭眼，有些不耐：“我不跟你说了么，你心里知道的，我要朔北平安，我要我家不受猜疑，能放开手保一方百姓！”
说着说着我委屈了，声音渐渐低沉：“我还想回朔北，上战场，但怕是不可能了。”
李如彬点点舆图：“你要保朔北，我要保西凉。咱们想的一样。”
他点点我鼻子：“我上次不是说了么，我能让你回朔北，怎么就不信呢王妃姐姐？”
我怎么想都想不出，我能用什么理由离开皇家和王府，还是摇了摇头。
李如彬笑了：“我必让福王送你回去。”
他说得笃定，可我问他怎么说服福王，他却三缄其口，只会微笑。
我气得跺着脚走了，他塞给我丫鬟让我吃的核桃，我一把给他扔了回去。
李如彬轻轻挥袖，把核桃都揽在了袖中，又扔回给我丫鬟。
我气得头疼，一路小跑冲回我的院子，跟头牛一样的大喘气。
我讨厌李如彬！
7
但我不是随随便便放弃的人。
我想来想去，这招不行我另换一招。
我突然想到，福王每晚都会去李如彬房里待好久。
我脑袋里灵光一闪：我这功夫练来是做什么的！我可以去偷看啊！我可以去偷师啊！我可以学李如彬，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啊！把福王勾回来呀！
我重新又开心起来，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天才，坐在桌边抓了把核桃仁吃了起来，边吃边看我丫鬟苦大仇深的一张脸：“小姐，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。”
我自信满满拍拍脑袋：“你家小姐现在就变聪明了！”
这核桃可能真的补脑，我又抓了一把，还让丫鬟出去多买点。
捱到深夜，我换了一身夜行装，在丫鬟的欲言又止中，跃上房顶，直奔李如彬的院子而去。一路连只猫都没惊醒。
我只是打不过李如彬而已，若不算上他，我的功夫已算出类拔萃。
我飞檐走壁，直奔李如彬卧房，到了卧房，趴在房顶，揭开一块瓦，往下看去。
福王果然在李如彬这里，与李如彬各执一盏茶，谈笑晏晏。
我屏住呼吸，侧耳细听，听到福王在问：“爱妃，你怎么不说话了？”
李如彬笑笑，用了假声，娇滴滴的：“妾方才听着一只猫儿跑过，有点吵。”
他弹弹袖子：“那可能是妾听错了。殿下，咱们接着说，这回的水灾，若让您来赈灾，该怎么做？”
？？？我眨了眨眼，李如彬在卧房，和福王谈这个？
福王清了清嗓子：“若是本王，先把河东府的孟庆调来，镇住河西那帮贪官，开仓放粮，再叫户部的李彦清点国库，再从你家或平西将军那调一队人马，防住有人趁机作乱，打劫百姓。”
李如彬点点头：“不错，殿下识人很清。”
福王很是开心：“那是爱妃教的好，能得爱妃，我之幸事。”
李如彬低头一笑，千娇百媚，又拿出舆图：“几天没学兵法了，不如今天温习一遍？”
福王兴奋异常：“好好！本王打小就想熟读兵法，驱逐蛮子！”
李如彬赞许地点点头，眼神如丝，温软的声音开始给福王讲读兵法。
我在屋顶都听愣了。
我万万没想到，李如彬是靠兵法得宠。
我气得倒抽一口冷气。
兵法我也会啊，我们谢家的孩子打小也得背这些的啊！
我看着福王认真的样子，气得咬牙切齿。李如彬这混蛋，我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媚术，原来就这！
我喘气都粗了，李如彬突然抬了抬头，笑了笑，殷红的嘴唇在烛光下十分勾人。
我却吓了一跳，以为被他发现了，急忙闭住气，大气也不敢出。
他又笑了笑，低下头，再给福王讲了一会儿。
我这次不敢胡思乱想，集中精神看着李如彬，看着看着，竟然听进去了。
一本兵书，让他深入浅出援引例子讲得颇有道理，有些地方我一直都想不通，他几句话就说通了。
听得我佩服了起来，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，一直听到夜深，福王站起身要离开：“爱妃，不知何时才能得你心甘情愿留本王歇息。”
李如彬娇羞地一低头：“等殿下出师了，妾自然扫洒以待。”
福王看着李如彬，大笑几声：“哈哈哈，好！本王的爱妃亦师亦妻，本王艳福不浅！爱妃歇着吧，本王回去了！”
我在房顶上，又惊呆了。
福王的脑子，是不是比我的还需要补啊？
怎么这种拙劣的借口也能把他吊住？
我眼睁睁看着福王心满意足地离开，甚至都没有碰过李如彬一个手指头，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李如彬，有点东西。
我偷偷站了起来，准备立刻回去，明天让丫鬟买一箱子兵书回来。
我也可以讲，他讲得，我也讲得，虽然没他讲那么好，但我可以备上瓜子核桃葡萄西瓜，香茶补汤，让福王体验到极致的服务啊！
我暗暗握拳，就这么决定了！
脚下一蹬，我就打算回去。可我刚腾空而起，一刻小核桃破空而来，直奔我的膝弯。
我顿时失去平衡，直直朝下栽去，浑身酥麻，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。
心里暗暗咒骂：“李如彬这孙子偷袭我！”
可骂归骂，在李如彬飞身出门，稳稳将我接在怀里后，我还是抓紧了他的衫子，不愿意松手，还顺手捏了两把。
李如彬无奈地把我放下来：“谢小江，你吃亏没够么？又想来偷听什么？”
我没好气地扶着他站直：“我听听你怎么得宠的，妖妃。”
我越想越恨：“你靠一本兵法都能得宠，你不是给福王下了蛊了吧！”
李如彬瞥了我一眼，冷笑了一声，在月光下清冷绝艳，看呆了我。
“你脑子里只有睡福王，生孩子这点事么？”他点点我额头：“谢小江，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眼光狭隘啊？”
我扒拉开他的手：“不是，我是为了自己么，我不是为了朔北平安？”
李如彬笑了一声。
他背着手，看了看月色，声音冷了几分：“你给福王生个孩子，朔北就能平安？皇帝连千万百姓都能置之不顾，你觉得这个孩子就能让他打消疑心？”
我张了张嘴，没有说话。
我无法反驳。皇上现在的疑心，实在是太重了。
我难过且失望：“那你说，该怎么办？”
李如彬看着我，声音很低，但是很清晰：“现在那位疑心重，咱们就找个疑心不重的坐那把椅子，不行么。”
我脑海里“轰”地一声。
我吓得腿都软了，差点坐在地上，指着李如彬结结巴巴：“你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株连九族啊李如彬！”
李如彬一把扶住我，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大逆不道，在我耳边低低地道：“谢小江，当今那位是没法改变了，他心爱的儿子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只有福王，人虽不机灵，但还相信圣贤书，又不受宠，没多少人盯着。”
我腿又软了：“参与夺嫡会死。”
“再这么下去，朔北和西凉会先死，带着百姓一起死。”李如彬一字一句道。
我还是害怕，今晚我只是来学着怎么争宠的，我真的不想听见这种泼天的秘密啊！
我咽了口唾沫：“万一福王登基了，也变了呢？那你就是首当其冲要丢性命的人！”
李如彬垂了垂眼，凉凉笑了：“他要是变了，咱们就自己坐那把椅子不好么，那椅子也没刻着他家的名字。”
我猛地一抖，腿又软了。
不等李如彬扶我，我直接倒在地上，晕过去了。
不是我胆小，而是谁听见一个造反计划，而且是跟你打小认识的人，他要造反的计划，不害怕啊。
株连九族啊！
等我醒来后，发现我在李如彬的卧房，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跑，被李如彬一把拦住。
李如彬笑眯眯道：“想告密？”
我有点生气：“我可以装不知道，但绝不会去告密。”
当今那位的疑心大到，我要告发李如彬，我家里都会被查个底朝天，朔北就更民不聊生了。
更何况，我虽不敢说，但我心里却有些暗暗期待。
这天也该变一变了。再不变，百姓活不下去了。
李如彬正在剥葡萄，看我生气，抬手喂了一颗在我口中：“想不想回去打仗？”
我怔了怔，老老实实点了点头：“想。”
李如彬看我吃完，又给我剥了一颗：“那就乖乖的，别老给我捣乱。”
我看了看李如彬，想了想，答应了。
我没法不答应。
以前我看他是一起摔跤的儿时伙伴，我当然什么都敢对他做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，现在他可是要造反的人，我有多怕皇帝我就有多怕他。
我乖乖点头的样子，似乎取悦了李如彬，他笑眯眯地继续给我剥葡萄，喂了我一肚子，才放我回去。
我回去前，实在是想不通，还是转头问李如彬：“这种事你怎么敢告诉我的？”
李如彬丢了颗葡萄进嘴里：“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。”
我皱了皱鼻子，习惯性想反驳：“你是我什么人，我不会背叛你。”
李如彬笑了：“是我王妃姐姐啊。”
虽然这么说，可他的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。
一种让我脸红的光芒。
我闭了嘴，赶紧回我的院子去。
路上突然想起来，当初李如彬把我藏在他家里当媳妇，被他姐姐打的时候，我好像抱着他哭来着。
我还哭着说，是我自愿给他当媳妇的，不要打啦！
那兔崽子当时挨着打，耳朵还贼灵，一听我哭，一把扒拉开他姐，捧着我的脸问我：“你说的是真的么？”
我哭得一脸大鼻涕，点了点头。
紧接着他笑着挨了他姐一个飞踹，笑得跟傻子似的。
据说他爹把我送回府后，拿鞭子抽了他一顿，他一个小孩子，竟然一滴眼泪没掉，一直在笑。
我打了个哆嗦。
那时候就该看出来，这人胆子不是一般大。
8
那天以后，我不敢再跟李如彬争宠了。
开玩笑，敢造反的人，谁敢惹。
就让他教导他的小皇帝吧，我躲得远远的。
私心里，我是盼望他们成功的。朔北和西凉，真的撑不住了。我们忠心耿耿的武将，也真的要心凉了。
可那时候，我起码还是乖乖呆在福王府，再心凉也没想跑的。
直到几天以后，京城突然涌进来一批难民。
当时我在逛街，想替我娘选把好剑捎回去。
那批难民被官差驱赶着往城外走，据说是京城不许他们进，要待只能待在城外野地里。
他们男女老少都有，哭嚎震天，可官差几鞭子下去，就没人敢哭了。
我听见他们瑟瑟发抖的声音，是朔北的乡音。
十分熟悉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。
我手里拿着的水粉，顿时砸在了地上。
这种时候，我反而冷静下来，没有冲上去，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蹿上了树，一路远远跟着难民，来到了城外。
等官差走了，我从树上跳下来，给他们些银子，问了问情况。
越问，我的手越抖，心越凉。
朔北有战事了。
可是粮草不够，我爹他们抵抗地举步维艰。百姓也不知道别的，只知道镇北将军尽力了，可是手下士兵面黄肌瘦，打不过鞑子。
百姓粮食被抢，牛羊被抢，没东西吃了。
从前镇北将军府还能接济一下百姓，可这回，他们也没有办法了。
百姓逃荒，一路逃到京城，还被赶了出去。
那些人说着说着，痛哭流涕，哭声震天。
他们不认识我，可我却知道，那是我的父老乡亲。我从小是听着他们的口音长大的。
我咬碎了牙，一拳砸在了树上。
身上的银子我都给了他们，头上的钗环我也拔下来给他们，可我知道，这样没用，这次就算侥幸，打退了鞑子，下次呢，下下次呢？
鞑子兵强马壮，总有一天，我们这样粮草都不够的军队，会被他们打败，屠尽。
到时候，朔北的百姓，乃至所有的百姓，连逃难的机会，都没有了。
我擦了把眼泪，站起了身子。
我要回去找李如彬。
朔北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。
要死就死吧，这样活着也挺憋屈。
我回去的时候，李如彬在包袱。看见我进来，跟我眨眨眼：“姐姐，不是想独占福王么，现在你如意了。”
我怔了怔：“你这是去哪？”
李如彬把包袱甩在肩上，不再缩骨，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衫，墨发高高束起，露出本来面目：“朔北西凉同气连枝，我要去朔北打仗。”
我又怔了怔：“你不是，要让福王夺嫡么？”
李如彬点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“那你走了福王怎么夺嫡？”
李如彬顿了顿，抬手替我理了理乱发：“可是现在朔北真的不保了，你们朔北不保，下一个就是西凉，我想守住的两个地方都要守不住了，即便换了人又有什么用。”
他笑了笑：“福王是个好人，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。我若能回来，我想办法送你回朔北，我若回不来……”
他声音低了低：“你就想办法给福王生孩子吧。”
……
我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打小到大，李如彬一向都是笑嘻嘻的，我从来没见他，如此沙哑郑重地交代过什么事。
我的鼻子又有点发酸了。
我揉了揉鼻子，捣了他一拳：“朔北是我家，要浴血奋战也是我去，你个西凉人越俎代庖什么！”
我一转身：“我在此地无甚眷恋，带上我的丫鬟就能走。你留下教福王夺嫡吧。”
我鼻子还是发酸：“一定要成功啊，不然我一个福王妃私自上战场，打赢了也是个死了！”
李如彬愣了片刻，突然哈哈大笑，声音特别清亮爽朗，让听惯了他娇媚假声的我吓了一跳。
他拔腿追上来，搂着我的肩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：“不愧是我打小看中的媳妇儿，就是对我胃口！咱俩一起走！”
我：？？？
我：你想死？我是福王妃！
而且我也去朔北，他也去朔北，福王一回来，王妃侧妃都跑了，这不是照着满门抄斩去的么？
李如彬毫不在乎：“谁敢斩我媳妇儿？我起兵先斩了他！”
好吧，我闭嘴。
我不想连京城都没出，因为这疯子就被关进大牢，斩立决。
9
我虽打小不听话，但这也是我此生干过最疯的事了。
我胆战心惊跟着李如彬，一路跑回朔北，发现朔北已经变成人间战场。
良田花海不见了，街坊民宅不见了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，都是血迹残肢。
我从小长大的朔北，被鞑子和皇帝一起毁了。
我爹带兵苦苦支撑，在等李家支援。除了李家，已经无人在意朔北了。看见我们回来，我爹也没有想象中的震怒，反而长叹了一声：“算了，回来就回来吧，就算皇帝不举刀，鞑子也举刀，反正咱们谢李两家没个好下场。”
我爹多年的忠心，仅此一战，彻底磨没了。
我没顾上感伤，披甲上阵，跟着哥哥们开始杀敌。
我们到了没几天，西凉的援兵也到了，是李如冰领军来的。
李家在西凉也深陷战事，只是比我们好一点而已。
李如冰看见我和李如彬一起回来，擦了擦刀上的血，笑着调侃：“还不谢谢姐姐？我若不跑去打仗，你哪有机会把媳妇拐回来？”
李如彬也笑：“你就不打仗，我也要追去京城的。”
我在旁边已经习惯了。
我发现现在除了我，也没人把皇家当回事了。
李如冰来了以后，战事一度轻松了些，可毕竟我们粮草匮乏，百姓这些年民不聊生，也无法支援我们，很快，战事又胶着吃力起来。
我在这场战事中拼尽全力，跟着李如彬学了很多，可还是不能逆转战局。
我甚至感觉，我期望战死沙场那句话，要提前应验了。
果然，人就不能瞎想。
我才这么想了一天，第二天，我就中了埋伏，陷进山谷中，易攻难守，命在旦夕。
照以前我早就不管不顾杀上去了，可现在我不能，我身后还跟着我的士兵。他们跟我浴血奋战了很久，他们还有家人。
我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，我拼命回想着我看过的所有兵书，推演过的所有沙盘，和李如彬教过我的所有东西。
想到李如彬，我突然一阵悲伤。
也许这次，我真的见不到他了。
我叹了口气，想来想去，佯装诈败，朝谷底而去。
这里我们比鞑子熟悉地形，只要把鞑子引到和我们一样的境地，我们就还有机会。
可是我们装了许久，跑出去许久，也只有一小队鞑子追了上来。
其他的鞑子反而朝其他地方奔去。
我觉得很奇怪，解决了鞑子以后，派人上山一看，大队的鞑子都朝西追了过去。王爷叫道：“救侧妃！”王妃不再挣扎，沉入水底。
王妃在水底一路潜行到侧妃身边，一把扒了她的裤子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今天不让他们看看你是带把的，我就不姓谢！”
岸上一片惊叫。
王妃，也就是我，得意洋洋地从水里潜出来：“看见了没？他是个男的！”
王爷脸色铁青，指着我直哆嗦：“来人，把王妃给我禁足！”
诶？我很奇怪，明明骗他的是侧妃，为什么要关我？
我回头一看，妈的，我扒的是一个侍卫的裤子，而侧妃李如冰，好整以暇朝我挑了挑眉。
1
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。
我，镇北将军的女儿谢小江，和平西将军的女儿李如冰，同时嫁入福王府，一个做王妃，一个做侧妃。
我家压李家一头。
可李如冰生得高挑绝艳，深得王爷喜爱，从进门起，王爷就泡在李如冰的院子里，没来看过我一眼。
哪怕李如冰嫁进来就开始称病，不能与王爷洞房，也没阻挠王爷的深情。
可我却知道李如冰为何称病不洞房。
他就没法洞房，除非王爷喜好走后门——李如冰，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。
严谨一点说，他应该叫李如彬，真正的李如冰，是他双生姐姐，皇上赐婚前一天，冒充弟弟跑西凉打仗去了。
李如冰偷跑，李如彬就没法去西凉征战了，用缩骨术缩了骨，穿上嫁衣涂上脂粉，嫁来王府，苦苦等待姐姐来顶替他。
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？因为我和李如彬从小打架打到大，要不是男女授受不清，我现在见了他还想跟他摔一跤呢。
他和他姐姐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眼角有粒小小的红痣，他姐姐的是褐色的痣，两人差别极其微小，除了家人与我这种死对头，没人会在意。
我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认出他了。
他在这里，那在西凉打仗的年轻将领，必然就是他姐姐了。
看，我明明很聪明的，我脑子足够用的，也不知为何从小到大，人们都说我缺心眼。
今天我也很急智了，趁着陪福王在月下家宴的机会，把李如彬推入水中，让他原形毕露。
平西将军劳苦功高，李如彬就算露馅了也不会连累家里，顶多让福王给他几板子，滚去西凉而已。
可我却忽略了李如彬的功夫一向比我强那么一丢丢。
我前脚伸手推他，他后脚就将我一并拽下水，连闪避的机会都不给我。
我明明扒的是他的裤子，可不知怎么，光屁股的却是侍卫。
我碰上李如彬这只狐狸，就没赢过。
现在我倒霉透顶，被禁了足，李如彬还带着点心果子来看我，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，穿着时新的红纱裙，坐在我面前细声细气：“姐姐，你别上火，王爷过几天就消气了，到时候你就可以出院子了。”
他笑得妩媚，却说不出的嘲讽：“只是下次，不要再扒侍卫的裤子了，有伤风化。”
我沉着脸，身边是我的陪嫁丫鬟，倒也不用避讳，咬牙道：“你等着，我早晚还是要揭露你。”
李如彬给我剥葡萄，修长白皙的手如玉一般，动作优雅闲适：“姐姐，为何总是跟我过不去呢？”
我气得拍桌子：“你又不能跟王爷洞房，为何夜夜霸占王爷跟你诗词歌赋看月亮！你好歹分我一天啊！”
李如彬手上的动作一滞，葡萄摔在地上。
他似笑非笑，狭长的眼尾一挑，扫了我一眼：“就这么想洞房？”
我恼道：“废话！不洞房我怎么生孩子啊！”
李如彬低着头：“怎么突然这么想生孩子了？”
他大约忘了自己在冒充李如冰，连假声都没出，换成了自己清冷的声音：“认识那么多年就没听你提过。”
我不提，是因为我就无心婚配。
我现在着急生孩子，完全是家族需要，莫得办法。
我身子前倾，用自认为鹰隼一样的眼神盯住李如彬：“你早晚会露馅的，不如现在把王爷匀给我用用，我生了孩子有你的功劳，到时候我替你说情。”
李如彬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：“你的孩子，有我的功劳？”
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：“啊！对呀！”
我丫鬟看不下去了，揪揪我袖子：“小姐，可闭嘴吧！”
我不明所以地看看丫鬟：“我又哪说错了？”
李如彬乐不可支，趴在桌上笑得肩膀发抖：“啊对对对，你的孩子有我一半功劳！”
我这会儿可算反应过来了：“李如彬，你是不是占我便宜？”
我霍然起身，探手就朝他脖领子抓去。
这一架，不打都不行。
李如彬只是轻轻一动，便避开了我这一抓：“王妃请自重，这里不是大漠朔边，以后在京城，你可不能动不动就犯浑。”
我手一顿，突然觉得一股凄凉在心头。
说实话，我是镇北将军的独女，我打小学的是刀枪剑戟、斧钺钩叉，是在马上长大。
我最大的梦想是南征北战，最憧憬的死法是战死沙场。
如果不是圣命不可违，谁愿意困在福王府这方寸天地，每日与胭脂水粉作伴，一伴就是一生。
我做梦都在羡慕李如冰有个会缩骨的双生弟弟，可以让她去西凉征战。
与李如彬大打一架的心愿，突然就萧落下去。
我闷闷坐下不再说话。
李如彬看了看我，低头剥了个葡萄递给我：“姐姐，实在呆不住，不如跟福王说说，让他休了你算了。”
我一声冷笑：“然后留你给你姐姐固宠，到时候战功也是你家的，王妃也是你家的，对么？”
李如彬垂下眼，转手把葡萄塞自己嘴里，站起身就走。
走到门口时，他回头，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两眼：“你这个脑子，是硬伤啊。”
我揉着脑袋，也开始觉得自己心眼不太够使。
我怎么也想不通，李如彬是如何哄住福王的，为啥到现在，福王还是没发现，自己心爱的侧妃是个女装大佬呢？
2
我太不甘心了。
凭什么李如彬一个男的盛宠加身，我却被禁足。
李如彬还隔三差五来气我，这次又给我夹核桃：“姐姐，核桃补脑，你要多吃。”
我丫鬟一听，忙加入夹核桃的队伍。
我一抓一把，全塞在嘴里，咬得稀碎还不解气：“李如彬，你到底让不让我生孩子！”
李如彬手抖了一下。
他抬眼看了我一眼，肩膀不知为何又在发抖。
丫鬟给我嘴里塞满了核桃：“小姐，不够我再给你塞两斤！”
我差点让噎着，好不容易咽下去，拍了拍胸口：“你一个男的你占着茅坑不拉屎，是什么道理！”
我不怀好意地打量他：“你不会是，有什么龙阳之癖吧？”
李如彬手掌一收，掌中的核桃让他捏成了粉。
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：“是不是龙阳之好，姐姐试试不就知道了？”
我倒是想试，我和他开裆裤时就认识，他幼时光屁股的样子我可记得一清二楚。
但我打不过他也追不上他，我扒不了他的裤子。
我沮丧地趴在桌上，心里焦急不已。
我真的不能再等了，我得快点怀上孩子。
我爹说了，给皇子生个孩子，也许能不被皇上忌惮。
皇上嘛，就是要边用人、边疑人，用人不疑那一套，不适合武将。
可皇上老了以后，变得十分重权，疑心过于深重了些。
西凉朔北强敌环伺，每年都要来抢掠一番，所到之处死伤无数。
可皇上却日渐收回我爹与平西将军的兵权，克扣军饷、粮草以次充好，千方百计让我们两家战力减弱。
他视周边强敌如无物，只知疑心我们。
逼得我们两家都派女儿与皇家结亲，以表忠心。可皇上又不愿我们嫁给那些强势的皇子，把我们同时嫁进了宫女所生的福王府。
我重重跺了下脚。
朔北百姓已经一躲再躲，放弃了草场、放弃了良田，再没有什么可放弃的了，不少都成了流民。
我早一天生孩子，说不定便能早一天让皇上疑心稍减，能给够军饷，让我爹去把百姓的良田草场抢回来。
我捉着李如彬的手：“阿彬，彬彬，你就算有龙阳之好也没什么，但福王你能不能让我两宿？我给你找个替代的，你看上次被我扒裤子那大哥怎么样？够不够雄伟？”
李如彬的脸黑了。
他一把将手抽出来：“谢小江，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？还是塞了浆糊？”
他站起身，好像真生气了：“这段时间我不来了，你自己好好思过，十天后禁足结束，福王摆家宴，你写好悔过书，到时候福王要看！”
说完，李如彬就大步走了，走得十分豪迈，跟他的鹅黄小裙子一点不搭。
可见是气坏了。
可我却高兴坏了。
因为听到家宴，我突然灵光一闪，想到一个好点子，能彻彻底底把李如彬给暴露了！
我翻箱倒柜地找东西，边找边哼着小曲。
终于啊，我终于看到怀孕的曙光了！
3
李如彬一连十来天都没来。
我也不孤单，我忙着筹划我的计划。
十天后，我禁足结束，出了院子。
福王摆了家宴，等着我去认错。
我精心打扮，穿了一身大红的襦裙，让丫鬟给我梳好发髻，描眉点脂，盛装出席。
我一去就看见李如彬一身白裙，坐在福王身边，一副娇弱模样。
看见我，他怔了怔，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两眼。
不止他，连福王的眼睛都亮了一下：“王妃今日用心打扮了。”
他拍拍身边，让我坐过去。
我学着李如彬平日走路的样子，款款走过去坐下，身上的香粉幽然散开。
我端起一杯酒，捏着嗓子说话：“王爷，上次是臣妾错了，臣妾这十几天，日日思过，明白了许多道理。”
我把酒递到福王唇边：“今后，臣妾必不做此等荒唐事了，王爷，您能原谅臣妾么？”
我边说，身上边爬满了鸡皮疙瘩。
这是我丫鬟照着她后妈的样子现学给我，我连着演练了好几天的成果。
不知效果如何。
福王接过酒杯放在一边，看着十分满意：“知道错就好。王妃今后若不再淘气，本王也可以去王妃那里坐坐。”
！！！效果竟然不错诶！
原来，福王喜欢膈应人的！
越膈应的调调他越喜欢诶！
我开心地朝李如彬挑挑眉。终于我也扳回来一城。突然感觉到了争宠的快乐是怎么回事。
李如彬却垂下眼不看我，薄唇抿了抿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他一双眼黑沉沉的。
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，他只要不高兴，我一眼便能看出来。
我看他不高兴，我就更高兴了。
该！让他再占着茅坑不拉屎，让他霸着福王不给我！
我又看了看福王的酒杯——喝空了。
我高兴得都想仰天大笑三声了。
今晚有乐子看了。
我给福王的酒里，可是下了药的。
是我嫁来京城之前，抓了几个蛮子，从他们身上搜到的，专门让人起兴的药。
药劲可还不小呢。
我就想看看，福王今晚起兴了，抓着李如彬求那个欢时，李如彬，该拿什么应付他。
嘻嘻！
一顿饭，我吃得兴奋不已，把我丫鬟后妈讨好她爹的话，一股脑全拿出来讨好福王。
事实证明，福王贵为皇子，精神追求和我丫鬟那个当厨子的爹，没有任何不同。
他让我吹得脸色绯红，看我和善了好几分。
气得李如彬一言不发，红着个脸坐在一边生闷气。
我也不知道，性子如狐的李如彬，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在福王面前甩脸子生闷气，气得脸都红了。
但他生气，我就开心。
我越发拉着福王叭叭地说，从大漠风光，一不小心说到了排兵布阵。
福王听得十分入神，饭都吃完了，他还没听够，竟然想跟到我院子里去听。
这是破天荒的好事啊！到时候几个沙盘推演下来，我不就把他推倒了吗，在沙盘上就地正法，我就不能怀孕了吗！正好王爷今晚还吃药了！
我霍然起身：“走！咱们这就去我院子里说去王爷！”
福王激动地站起身，正要抬腿跟我走。
可李如彬这个混蛋，却非要搅我的局。
我们都要走了，他突然扶着额头：“王爷，臣妾偶感风寒，实在不适，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。”
福王顿住脚步，一脸紧张，还俯下身探探李如彬的额头：“还真是有点儿烫！”
他看看我，又看看李如彬，最终停住了脚步：“王妃先回去，明日得空我就去找你，我先送侧妃回去。”
啊，不能就地正法了么。
我呆了呆，旋即笑着点头：“王爷快送妹妹回去吧！”
等王爷药劲发作了，我看李如彬怎么办！
4
我回到了院子里，翘首以盼，坐立不安，在房中来回遛弯，遛得我丫鬟说她想吐。
我在等待我胜利的好消息，等待福王发现真相的怒骂声，等李如彬被痛打一顿的动静。
我很兴奋，这么多年，我可算在智商上碾压了李如彬一次。
我得意地翘着腿，喝着茶，一等就是一个时辰。
我和李如彬的院子离得不远，一个时辰过去了，这个夜晚安安静静，没有一点动静。
我笑不出来了。我发现有什么事情，不对劲。
我放下茶杯，沉着脸，苦苦思索，是哪里不对劲。
突然，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：该不会，福王他，也是个断袖？俩人现在已经蜜里调油，明天李如彬还得来谢谢我？
我啪地一声捏碎了茶杯。
妈的，我不会是，又犯了一次蠢吧？
如果是这样，那我还怀个屁的孩子！我就应该把我堂弟表弟送过来，我自己留在边疆打仗啊！
我揉着太阳穴，感觉脑子有点乱，我得好好思考一下。
可我天生就没长思考这根筋，或者说老天爷就不喜欢我思考。
我刚陷入沉思，一个白衣身影便如鬼魅一样立在我面前，一把低沉的嗓子，咬着后槽牙，沙哑地唤我：“谢！小！江！”
我猛然抬头，吓了一跳。
李如彬连骨都不缩了，修长地立在我面前，宽肩窄腰大长腿，把白裙子撑得快裂开了，如玉的面上染着几分绯红，双眼也被染成了通红，死死地盯着我：“你干的好事！”
我头有点发蒙：“你不是在跟福王双宿双飞么？跑这儿来干什么？”
我看他狼狈不堪，突然悟了：“是不是福王太粗鲁？兄弟我也是没办法，我要早知道他也是断袖，我也不跟你抢了……”
“他被我打晕了。”李如彬恨声道：“你给我下的什么药？！”
！！！
我懵了：“我何时给你下过药？我是给福王下的丹阳散啊？”
李如彬怔了怔：“你个疯婆娘！丹阳散是给猪牛催春用的，你给我吃！”
我彻底慌了，丹阳散，不是给人吃的啊？那怎么到了李如彬肚子里？
“不是，我真的下到福王酒杯里了啊？”
李如彬脚步虚浮，眼神也起了变化，强自扶着墙：“我拿错杯了，你下了多少？”
我颤抖地举手示意：“一，一小指甲盖？”
李如彬绝望地闭上眼，过了一会儿，叹息了一声：“你是恨福王不死啊。那个量够一头大公牛用的了。”
他跌跌撞撞朝我走过来，靠在我身上，压得我一踉跄，赶紧扎了个马步，听他浑身滚烫，无力地道：“扶我上床。”
我觉得有点不对，我问他：“你咋不回自己床上？”
李如彬狠狠瞪了我一眼：“少废话！”
我撇了撇嘴。
怎么说呢，我和李如彬虽然老打架，但好歹从小就认识，突然把牲畜催春用的药喂到他肚子里，我多少有点不落忍。
我默默扶他往我床上挪，边挪边还是想挣扎一下：“你现在应该去找个雄壮的侍卫大哥，咱府里我听说一对一对的雄鸳鸯不少呢……”
“你再不闭嘴，我教你闭嘴。”李如彬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。
我吓了一跳。
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了。
他的眼睛里，多了几丝我没见过，也看不懂的东西。
仿佛一头狼，对着猎物跃跃欲试，想要生吞入腹的感觉。
我真的害怕了。他的眼神太炙热，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。
我战战兢兢：“兄弟，我是个女的，女的哈，不带把。”
李如彬又把眼睛闭上了。
他绝望而无助：“求求了，闭嘴吧，你就把我扶上床就行了。”
“哦。”
我见他闭上眼，又不怕了，把他往床上一扶，拍了拍手：“得嘞，你在床上睡，我打地铺哈！实在不好意思，我——”
我说到一半，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李如彬伸出滚烫的手，一把将我拉上拔步床，放下了床帐，将我紧紧扣在他身边，贴着他我都烫得慌。
他闭上眼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下了药，就想跑？想得美。”
4
我顿时慌了：“你想干什么？！我跟你说我可长大了，你再挠我痒痒我可不怕了！”
小时候李如彬一生气就压着我挠痒痒，我最怕的就是这招。
李如彬愣了愣，一手扣着我，一手扶额，欲哭无泪：“谢小江，你出生的时候到底把脑子丢哪了，告诉我，我给你捡去！”
我大怒，试图在他怀里挣扎：“你有脑子，你有脑子你让我下了药？”
李如彬将我扣得更紧，额头开始冒汗：“别乱动！”
嘿，我这暴脾气，占了我的床还要我别乱动？
我索性咕涌起来：“我就动，你奈我何?”
李如彬将我扣得死死的，一翻身压在了我身上：“谢小江！你信不信我！”
我也来脾气了，一掌抵在他胸口：“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？”
李如彬死死瞪着我，那张好看的脸上，绯红更甚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深吸口气，挫败地翻身下去，无奈而无助：“求求你以后长点脑子吧行吗？”
我挺生气：“我一个大漠边关武将家长的孩子，我能上马能砍人不就行了，我长什么脑子我？我天生就是个冲锋的料，偏让我干运筹帷幄的活，那是你们没脑子！”
我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：“我要不是嫁来这个破王府，我用得着动脑子么？跟着我爹爹兄弟们上战场杀敌不痛快么？我宁愿死在战场上，我也不愿意困在这方寸之间！当谁稀罕长脑子似的！”
李如彬愣了愣，似乎叹了口气。
他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我的脸：“想上战场啊？”
我点点头：“做梦都想。”
他又捏捏我脸蛋：“那你以后消停点，别总算计我，我答应你，带你回边关。”
我嗤笑一声：“得了吧，你现在不还穿着裙子装女人，你姐姐不回来，你就得在王府待到死，骗谁呢？”
李如彬闭了闭眼：“我骗过你么？”
我一愣，似乎还真没有。
打小李如彬就像个狐狸一样，满肚子心眼，大人都让他骗得一愣一愣的。
但他好像真的没骗过我。
我半信半疑：“你真有办法？”
李如彬静静看着我，点点头：“总不能真让你在这儿给人生孩子吧。”
我顿时感觉日子有了点盼头，兴奋地攀着他的肩膀，还想问他几句，他却把我手扒拉下去，闭上了眼睛：“求你了，姑奶奶，别动了。”
他指指福王院子所在的方向：“你真想给那位扣帽子？”
我怔了怔：“你不是断袖么，要扣也是哪个侍卫大哥给他扣，哪轮得到我？”
李如彬的手突然一紧，我猝不及防，贴到他滚烫的身子上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，现在他浑身有多烫。
他嘶哑着嗓子，死死盯着我：“谁跟你说我是断袖的？你见过？”
我一愣。
似乎，好像，还真没人跟我说过，我也没亲眼见过。这只是我一个推测而已。
他似乎小时候，还哄着我给他当媳妇来着，拿点心把我拐到他家藏起来了，是他姐姐把我翻出来，打了他一顿给我送回家的。
我看看他幽深的眼神，感受到他滚烫的身体，再没脑子我也反应过来了。
我似乎干了一件送羊入虎口的事儿。
我是那只羊。
我赶紧往后缩：“那个你先睡，我想起来我晚上没吃几口饭，我起来弄点吃的……”
李如彬手一紧：“饿着。”
我咽了口唾沫：“我想小解……”
“忍着。”
不管我怎么说，他就是不松手，我挣不脱，现在也不大敢咕涌了，只得战战兢兢地依着他，小心翼翼问他：“你觉得，这个药劲，什么时候能散？”
李如彬扫我一眼：“你脱衣裳我就能散。”
“放屁！滚！”我顿时大怒。
李如彬冷哼一声：“那还不把衣领收收好？”
我一把抓住松开的衣领，这次轮到我欲哭无泪了。我和李如彬打小只有摔跤的时候才会这么抱在一起，平时哪这么贴近过。
近得我都能听见他的心跳，看见他眼里我的倒影。
李如彬看我紧张，唇角一弯，笑出了声：“睡吧，天亮就好了。”
“那你不能回去睡么？”
“不能。谁让你给我下药的，爷今晚不搂女人烧得慌。”
……
好吧，我觉得我又输了。比以往输得都彻底。
对上李如彬，我就没赢过。
5
那一晚，我见识了丹阳散的威力。
它让李如彬的身体烫得跟火炉似的，我又被李如彬紧紧抱在怀里，想躲都躲不了。
用李如彬的话说，就是我自己做的孽，自己受着。
我深深地后悔了，我在想我要不要道个歉，让他放过我，不要抱这么紧，我烫得都顾不上害怕。
可我又拉不下脸。
一直矛盾到天亮，李如彬缓过来了，我下定决心想道个歉的时候，我发现我道不了歉了。
李如彬这个睚眦必报的东西，他起床的时候越过我上方，却突然停下不动，双手掐住我的腰，盯着我冷笑。
我吓得当时就冒汗了。
这药也没听说后反劲儿啊。
他都不烫了，怎么突然禽兽起来了呢？
我结结巴巴问他：“你是后反劲了吗李大哥？”
李如彬没说话，笑眯眯地看着我在他下面颤抖，欲哭无泪，蓄势欲逃，仿佛在看滑稽戏一样，越看笑得越开心，直到我吓得脸都变色了，他才放开我的腰，下床背着手走人。
骨也缩回去了，又是一副娉娉婷婷的样子。
我在他身后气得要炸，跳起来就想跟他摔一跤。
可我不能。
我发现我只要一动，就要打嗝。
打嗝，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现象。每个人都打过，没什么可怕的。
可是，一旦你动一下就打嗝，走一步就打嗝，甚至说句话就要打嗝，短短半个时辰打了六十个嗝的时候，这种现象就十分可怕了。
它会让你恨不得拿根棍子通一通肠胃，让那股气不管从哪出，总之快出去。
我突然想起，李如彬精通人体穴位。
刚才他不是丹阳散后反劲儿，他是憋着坏呢！
我边打嗝打得上不来气，边跺脚骂他狗东西，我丫鬟以为我怎么了，急急跑去找福王。
福王一听也有点急，毕竟我娘家还在朔北震边，我在京中打嗝打出事来，谁听了都不会信。
福王带着他心爱的侧妃，急急来看我。
李如彬穿着一身月白的衫裙，面色有些苍白，看见我就泫然欲泣：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！是做了什么孽，招了这么个毛病！”
我打嗝打得天昏地暗，话都说不出来，一抖一抖抖得极有节奏，根本没力气骂他，只能抬手指着他，打出一串连环嗝来。
李如彬眼中藏了几分笑意，除了我谁也没看见，还朝我挑了挑眉毛，气得我倒仰。
府里请了太医来，太医束手无策，我被迫整整打了一天的嗝，到了深夜，精疲力尽，躺在床上无语凝噎。
我丫鬟记得上蹿下跳，甚至还想出了突然对我出拳吓唬我的昏招，被我本能地一脚踢到门口，捂着屁股也开始呼痛。
我们主仆俩，愁云惨雾间，李如彬不知从哪跳进来的，慢悠悠进了屋，居高临下看着在床上打嗝的我：“舒服吗？”
我捂着嘴，一个长嗝，两行泪流，猛地摇头。
李如彬笑了：“还敢吗？”
我又赶紧捂嘴，打了个温顺的嗝。
他这才上前，往我腰上一掐——我立马不再打嗝了。
我顺了顺胸口，宛若劫后余生，看看笑眯眯的李如彬，我回他一个微笑，然后一脚就朝他小肚子蹬去。
这一天，是我难忘的一天，是我痛不欲生的一天，是拜李如彬所赐的一天。
我必须让李如彬付出点代价：“狗东西！吃姑奶奶一脚！”
然后脚腕一痛，李如彬以鬼魅一样的速度闪到一边，还点了一下我的膝弯，睨着我说了句：“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”
说着，便背着手笑着走出了我的院子。
我不知他为何那么说。
可一个时辰后我知道了。
那一晚，我就像只兔子一样，蹦来蹦去。
只要一停下来，我的膝盖就奇痒无比，无法入睡。
我整整蹦了一晚上，我的丫鬟都看晕了，自己去睡了。
我蹦到天亮，直接脱力，在桌边沉沉睡去，睡前最后一个念头：以后还是不要招惹这禽兽为好。
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。
6
第二天，我腰酸背痛腿抽筋，一瘸一拐找李如彬。
我得跟他谈谈。
一直这么下去两败俱伤可不行。
他说送我回边关，我后来想了想，八成是给我画饼，让我相信了，他好给他姐姐固宠。
好个平西将军府，什么时候变得跟朝堂那帮老狐狸一样狡诈了。
我得跟他说清楚，我退出争宠，我只要有我一席之地，能帮到朔北就好。
都是福王家眷，何必你死我活。
我去李如彬院子的时候，他正在看舆图，边看边饮茶。
我以为是边关舆图，凑上去看了两眼，却发现是河西的。
我一时好奇，问道：“你看这个做什么？”
李如彬点点舆图：“闹灾了。”
“啊？”我呆了呆。
朔北闹过灾，我见过百姓流离失所，当时我娘千里走单骑，回了京城将她陪嫁都当了，买回粮食救灾。
就是因为这事儿，皇帝开始疑心我们，怕朔北百姓只知镇北将军，不知还有皇帝。
但当时那个惨状我是记得的，河西虽说不是边关，但也挨着西凉，我便不由多了几分怜悯：“厉害吗？”
李如彬面沉如水：“厉害。”
我想了想：“需要我的陪嫁么？有两件值钱货。”
李如彬看了看我，收起舆图，笑着问我：“能走动了？”
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，想起昨夜的狼狈，板起了脸：“我来找你说事。”
“说。”李如彬扬扬下巴，明明是坐着仰头看我，我却觉得他是居高临下俯视我。
我暗暗气结，这小子长大了真是不一样了。
我清了清嗓子，递给他一盒胭脂：“我来找你求和，我们都是好姐妹，共同伺候福王，没必要闹成这样。我真的就是给朔北求个出路来的，我没心思争宠，你给我条生路，我帮你固宠。”
我还想了个好点子：“你不是没法跟福王过夜么，不如这样，你白天讨他欢心，晚上我扮成你伺候他，吹了灯谁也看不出来，大不了我不出声，这样我孩子也怀了，你也固宠了……”
李如彬喝了口茶水，看了看我丫鬟：“我给的核桃她没吃多少吧？”
丫鬟已经麻木了，木着一张脸点头：“吃了估计也没用。”
我生气了：“你俩说什么呢！李如彬你就说行不行！”
李如彬站起来去取核桃递给我，边递边说：“不行。你先吃点核桃。补脑。”
我接过核桃扔桌上，心里有点烦：“为什么不行，你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们朔北？！”
李如彬似乎忍了忍，又忍了忍，最终没忍住，抬手弹我脑门：“你爹但凡再有个女儿，绝对不派你来！”
他徒手捏碎一枚核桃，喂进我嘴里，把我下巴一掐一送，逼我嚼核桃，嘴里恨铁不成钢：“你夜夜扮成我伺候福王，那你怀孕是要我替你怀吗？”
“啊？”我愣了。
“你不能让我替你怀，福王又以为和他过夜的是我，那你的孩子是谁的？”李如彬撇了我一眼。
他又说：“就算福王知道，是你假扮我过夜，那他又不是个傻子，他不会想想，朔北和西凉为何联合起来耍花招？还嫌咱们两家不够惹眼么？”
我眨了眨眼，一口核桃咽下，脑子似乎也回来了：“好像，是这么回事啊。”
随即我就急了：“那怎么办！你说我该怎么办！”
李如彬回头重新去看舆图，淡淡道：“你先想想，你到底想要什么。”
我闭了闭眼，有些不耐：“我不跟你说了么，你心里知道的，我要朔北平安，我要我家不受猜疑，能放开手保一方百姓！”
说着说着我委屈了，声音渐渐低沉：“我还想回朔北，上战场，但怕是不可能了。”
李如彬点点舆图：“你要保朔北，我要保西凉。咱们想的一样。”
他点点我鼻子：“我上次不是说了么，我能让你回朔北，怎么就不信呢王妃姐姐？”
我怎么想都想不出，我能用什么理由离开皇家和王府，还是摇了摇头。
李如彬笑了：“我必让福王送你回去。”
他说得笃定，可我问他怎么说服福王，他却三缄其口，只会微笑。
我气得跺着脚走了，他塞给我丫鬟让我吃的核桃，我一把给他扔了回去。
李如彬轻轻挥袖，把核桃都揽在了袖中，又扔回给我丫鬟。
我气得头疼，一路小跑冲回我的院子，跟头牛一样的大喘气。
我讨厌李如彬！
7
但我不是随随便便放弃的人。
我想来想去，这招不行我另换一招。
我突然想到，福王每晚都会去李如彬房里待好久。
我脑袋里灵光一闪：我这功夫练来是做什么的！我可以去偷看啊！我可以去偷师啊！我可以学李如彬，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啊！把福王勾回来呀！
我重新又开心起来，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天才，坐在桌边抓了把核桃仁吃了起来，边吃边看我丫鬟苦大仇深的一张脸：“小姐，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。”
我自信满满拍拍脑袋：“你家小姐现在就变聪明了！”
这核桃可能真的补脑，我又抓了一把，还让丫鬟出去多买点。
捱到深夜，我换了一身夜行装，在丫鬟的欲言又止中，跃上房顶，直奔李如彬的院子而去。一路连只猫都没惊醒。
我只是打不过李如彬而已，若不算上他，我的功夫已算出类拔萃。
我飞檐走壁，直奔李如彬卧房，到了卧房，趴在房顶，揭开一块瓦，往下看去。
福王果然在李如彬这里，与李如彬各执一盏茶，谈笑晏晏。
我屏住呼吸，侧耳细听，听到福王在问：“爱妃，你怎么不说话了？”
李如彬笑笑，用了假声，娇滴滴的：“妾方才听着一只猫儿跑过，有点吵。”
他弹弹袖子：“那可能是妾听错了。殿下，咱们接着说，这回的水灾，若让您来赈灾，该怎么做？”
？？？我眨了眨眼，李如彬在卧房，和福王谈这个？
福王清了清嗓子：“若是本王，先把河东府的孟庆调来，镇住河西那帮贪官，开仓放粮，再叫户部的李彦清点国库，再从你家或平西将军那调一队人马，防住有人趁机作乱，打劫百姓。”
李如彬点点头：“不错，殿下识人很清。”
福王很是开心：“那是爱妃教的好，能得爱妃，我之幸事。”
李如彬低头一笑，千娇百媚，又拿出舆图：“几天没学兵法了，不如今天温习一遍？”
福王兴奋异常：“好好！本王打小就想熟读兵法，驱逐蛮子！”
李如彬赞许地点点头，眼神如丝，温软的声音开始给福王讲读兵法。
我在屋顶都听愣了。
我万万没想到，李如彬是靠兵法得宠。
我气得倒抽一口冷气。
兵法我也会啊，我们谢家的孩子打小也得背这些的啊！
我看着福王认真的样子，气得咬牙切齿。李如彬这混蛋，我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媚术，原来就这！
我喘气都粗了，李如彬突然抬了抬头，笑了笑，殷红的嘴唇在烛光下十分勾人。
我却吓了一跳，以为被他发现了，急忙闭住气，大气也不敢出。
他又笑了笑，低下头，再给福王讲了一会儿。
我这次不敢胡思乱想，集中精神看着李如彬，看着看着，竟然听进去了。
一本兵书，让他深入浅出援引例子讲得颇有道理，有些地方我一直都想不通，他几句话就说通了。
听得我佩服了起来，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，一直听到夜深，福王站起身要离开：“爱妃，不知何时才能得你心甘情愿留本王歇息。”
李如彬娇羞地一低头：“等殿下出师了，妾自然扫洒以待。”
福王看着李如彬，大笑几声：“哈哈哈，好！本王的爱妃亦师亦妻，本王艳福不浅！爱妃歇着吧，本王回去了！”
我在房顶上，又惊呆了。
福王的脑子，是不是比我的还需要补啊？
怎么这种拙劣的借口也能把他吊住？
我眼睁睁看着福王心满意足地离开，甚至都没有碰过李如彬一个手指头，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李如彬，有点东西。
我偷偷站了起来，准备立刻回去，明天让丫鬟买一箱子兵书回来。
我也可以讲，他讲得，我也讲得，虽然没他讲那么好，但我可以备上瓜子核桃葡萄西瓜，香茶补汤，让福王体验到极致的服务啊！
我暗暗握拳，就这么决定了！
脚下一蹬，我就打算回去。可我刚腾空而起，一刻小核桃破空而来，直奔我的膝弯。
我顿时失去平衡，直直朝下栽去，浑身酥麻，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。
心里暗暗咒骂：“李如彬这孙子偷袭我！”
可骂归骂，在李如彬飞身出门，稳稳将我接在怀里后，我还是抓紧了他的衫子，不愿意松手，还顺手捏了两把。
李如彬无奈地把我放下来：“谢小江，你吃亏没够么？又想来偷听什么？”
我没好气地扶着他站直：“我听听你怎么得宠的，妖妃。”
我越想越恨：“你靠一本兵法都能得宠，你不是给福王下了蛊了吧！”
李如彬瞥了我一眼，冷笑了一声，在月光下清冷绝艳，看呆了我。
“你脑子里只有睡福王，生孩子这点事么？”他点点我额头：“谢小江，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眼光狭隘啊？”
我扒拉开他的手：“不是，我是为了自己么，我不是为了朔北平安？”
李如彬笑了一声。
他背着手，看了看月色，声音冷了几分：“你给福王生个孩子，朔北就能平安？皇帝连千万百姓都能置之不顾，你觉得这个孩子就能让他打消疑心？”
我张了张嘴，没有说话。
我无法反驳。皇上现在的疑心，实在是太重了。
我难过且失望：“那你说，该怎么办？”
李如彬看着我，声音很低，但是很清晰：“现在那位疑心重，咱们就找个疑心不重的坐那把椅子，不行么。”
我脑海里“轰”地一声。
我吓得腿都软了，差点坐在地上，指着李如彬结结巴巴：“你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株连九族啊李如彬！”
李如彬一把扶住我，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大逆不道，在我耳边低低地道：“谢小江，当今那位是没法改变了，他心爱的儿子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只有福王，人虽不机灵，但还相信圣贤书，又不受宠，没多少人盯着。”
我腿又软了：“参与夺嫡会死。”
“再这么下去，朔北和西凉会先死，带着百姓一起死。”李如彬一字一句道。
我还是害怕，今晚我只是来学着怎么争宠的，我真的不想听见这种泼天的秘密啊！
我咽了口唾沫：“万一福王登基了，也变了呢？那你就是首当其冲要丢性命的人！”
李如彬垂了垂眼，凉凉笑了：“他要是变了，咱们就自己坐那把椅子不好么，那椅子也没刻着他家的名字。”
我猛地一抖，腿又软了。
不等李如彬扶我，我直接倒在地上，晕过去了。
不是我胆小，而是谁听见一个造反计划，而且是跟你打小认识的人，他要造反的计划，不害怕啊。
株连九族啊！
等我醒来后，发现我在李如彬的卧房，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跑，被李如彬一把拦住。
李如彬笑眯眯道：“想告密？”
我有点生气：“我可以装不知道，但绝不会去告密。”
当今那位的疑心大到，我要告发李如彬，我家里都会被查个底朝天，朔北就更民不聊生了。
更何况，我虽不敢说，但我心里却有些暗暗期待。
这天也该变一变了。再不变，百姓活不下去了。
李如彬正在剥葡萄，看我生气，抬手喂了一颗在我口中：“想不想回去打仗？”
我怔了怔，老老实实点了点头：“想。”
李如彬看我吃完，又给我剥了一颗：“那就乖乖的，别老给我捣乱。”
我看了看李如彬，想了想，答应了。
我没法不答应。
以前我看他是一起摔跤的儿时伙伴，我当然什么都敢对他做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，现在他可是要造反的人，我有多怕皇帝我就有多怕他。
我乖乖点头的样子，似乎取悦了李如彬，他笑眯眯地继续给我剥葡萄，喂了我一肚子，才放我回去。
我回去前，实在是想不通，还是转头问李如彬：“这种事你怎么敢告诉我的？”
李如彬丢了颗葡萄进嘴里：“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。”
我皱了皱鼻子，习惯性想反驳：“你是我什么人，我不会背叛你。”
李如彬笑了：“是我王妃姐姐啊。”
虽然这么说，可他的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。
一种让我脸红的光芒。
我闭了嘴，赶紧回我的院子去。
路上突然想起来，当初李如彬把我藏在他家里当媳妇，被他姐姐打的时候，我好像抱着他哭来着。
我还哭着说，是我自愿给他当媳妇的，不要打啦！
那兔崽子当时挨着打，耳朵还贼灵，一听我哭，一把扒拉开他姐，捧着我的脸问我：“你说的是真的么？”
我哭得一脸大鼻涕，点了点头。
紧接着他笑着挨了他姐一个飞踹，笑得跟傻子似的。
据说他爹把我送回府后，拿鞭子抽了他一顿，他一个小孩子，竟然一滴眼泪没掉，一直在笑。
我打了个哆嗦。
那时候就该看出来，这人胆子不是一般大。
8
那天以后，我不敢再跟李如彬争宠了。
开玩笑，敢造反的人，谁敢惹。
就让他教导他的小皇帝吧，我躲得远远的。
私心里，我是盼望他们成功的。朔北和西凉，真的撑不住了。我们忠心耿耿的武将，也真的要心凉了。
可那时候，我起码还是乖乖呆在福王府，再心凉也没想跑的。
直到几天以后，京城突然涌进来一批难民。
当时我在逛街，想替我娘选把好剑捎回去。
那批难民被官差驱赶着往城外走，据说是京城不许他们进，要待只能待在城外野地里。
他们男女老少都有，哭嚎震天，可官差几鞭子下去，就没人敢哭了。
我听见他们瑟瑟发抖的声音，是朔北的乡音。
十分熟悉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。
我手里拿着的水粉，顿时砸在了地上。
这种时候，我反而冷静下来，没有冲上去，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蹿上了树，一路远远跟着难民，来到了城外。
等官差走了，我从树上跳下来，给他们些银子，问了问情况。
越问，我的手越抖，心越凉。
朔北有战事了。
可是粮草不够，我爹他们抵抗地举步维艰。百姓也不知道别的，只知道镇北将军尽力了，可是手下士兵面黄肌瘦，打不过鞑子。
百姓粮食被抢，牛羊被抢，没东西吃了。
从前镇北将军府还能接济一下百姓，可这回，他们也没有办法了。
百姓逃荒，一路逃到京城，还被赶了出去。
那些人说着说着，痛哭流涕，哭声震天。
他们不认识我，可我却知道，那是我的父老乡亲。我从小是听着他们的口音长大的。
我咬碎了牙，一拳砸在了树上。
身上的银子我都给了他们，头上的钗环我也拔下来给他们，可我知道，这样没用，这次就算侥幸，打退了鞑子，下次呢，下下次呢？
鞑子兵强马壮，总有一天，我们这样粮草都不够的军队，会被他们打败，屠尽。
到时候，朔北的百姓，乃至所有的百姓，连逃难的机会，都没有了。
我擦了把眼泪，站起了身子。
我要回去找李如彬。
朔北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。
要死就死吧，这样活着也挺憋屈。
我回去的时候，李如彬在包袱。看见我进来，跟我眨眨眼：“姐姐，不是想独占福王么，现在你如意了。”
我怔了怔：“你这是去哪？”
李如彬把包袱甩在肩上，不再缩骨，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衫，墨发高高束起，露出本来面目：“朔北西凉同气连枝，我要去朔北打仗。”
我又怔了怔：“你不是，要让福王夺嫡么？”
李如彬点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“那你走了福王怎么夺嫡？”
李如彬顿了顿，抬手替我理了理乱发：“可是现在朔北真的不保了，你们朔北不保，下一个就是西凉，我想守住的两个地方都要守不住了，即便换了人又有什么用。”
他笑了笑：“福王是个好人，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。我若能回来，我想办法送你回朔北，我若回不来……”
他声音低了低：“你就想办法给福王生孩子吧。”
……
我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打小到大，李如彬一向都是笑嘻嘻的，我从来没见他，如此沙哑郑重地交代过什么事。
我的鼻子又有点发酸了。
我揉了揉鼻子，捣了他一拳：“朔北是我家，要浴血奋战也是我去，你个西凉人越俎代庖什么！”
我一转身：“我在此地无甚眷恋，带上我的丫鬟就能走。你留下教福王夺嫡吧。”
我鼻子还是发酸：“一定要成功啊，不然我一个福王妃私自上战场，打赢了也是个死了！”
李如彬愣了片刻，突然哈哈大笑，声音特别清亮爽朗，让听惯了他娇媚假声的我吓了一跳。
他拔腿追上来，搂着我的肩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：“不愧是我打小看中的媳妇儿，就是对我胃口！咱俩一起走！”
我：？？？
我：你想死？我是福王妃！
而且我也去朔北，他也去朔北，福王一回来，王妃侧妃都跑了，这不是照着满门抄斩去的么？
李如彬毫不在乎：“谁敢斩我媳妇儿？我起兵先斩了他！”
好吧，我闭嘴。
我不想连京城都没出，因为这疯子就被关进大牢，斩立决。
9
我虽打小不听话，但这也是我此生干过最疯的事了。
我胆战心惊跟着李如彬，一路跑回朔北，发现朔北已经变成人间战场。
良田花海不见了，街坊民宅不见了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，都是血迹残肢。
我从小长大的朔北，被鞑子和皇帝一起毁了。
我爹带兵苦苦支撑，在等李家支援。除了李家，已经无人在意朔北了。看见我们回来，我爹也没有想象中的震怒，反而长叹了一声：“算了，回来就回来吧，就算皇帝不举刀，鞑子也举刀，反正咱们谢李两家没个好下场。”
我爹多年的忠心，仅此一战，彻底磨没了。
我没顾上感伤，披甲上阵，跟着哥哥们开始杀敌。
我们到了没几天，西凉的援兵也到了，是李如冰领军来的。
李家在西凉也深陷战事，只是比我们好一点而已。
李如冰看见我和李如彬一起回来，擦了擦刀上的血，笑着调侃：“还不谢谢姐姐？我若不跑去打仗，你哪有机会把媳妇拐回来？”
李如彬也笑：“你就不打仗，我也要追去京城的。”
我在旁边已经习惯了。
我发现现在除了我，也没人把皇家当回事了。
李如冰来了以后，战事一度轻松了些，可毕竟我们粮草匮乏，百姓这些年民不聊生，也无法支援我们，很快，战事又胶着吃力起来。
我在这场战事中拼尽全力，跟着李如彬学了很多，可还是不能逆转战局。
我甚至感觉，我期望战死沙场那句话，要提前应验了。
果然，人就不能瞎想。
我才这么想了一天，第二天，我就中了埋伏，陷进山谷中，易攻难守，命在旦夕。
照以前我早就不管不顾杀上去了，可现在我不能，我身后还跟着我的士兵。他们跟我浴血奋战了很久，他们还有家人。
我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，我拼命回想着我看过的所有兵书，推演过的所有沙盘，和李如彬教过我的所有东西。
想到李如彬，我突然一阵悲伤。
也许这次，我真的见不到他了。
我叹了口气，想来想去，佯装诈败，朝谷底而去。
这里我们比鞑子熟悉地形，只要把鞑子引到和我们一样的境地，我们就还有机会。
可是我们装了许久，跑出去许久，也只有一小队鞑子追了上来。
其他的鞑子反而朝其他地方奔去。
我觉得很奇怪，解决了鞑子以后，派人上山一看，大队的鞑子都朝西追了过去。恼道：“废话！不洞房我怎么生孩子啊！”
李如彬低着头：“怎么突然这么想生孩子了？”
他大约忘了自己在冒充李如冰，连假声都没出，换成了自己清冷的声音：“认识那么多年就没听你提过。”
我不提，是因为我就无心婚配。
我现在着急生孩子，完全是家族需要，莫得办法。
我身子前倾，用自认为鹰隼一样的眼神盯住李如彬：“你早晚会露馅的，不如现在把王爷匀给我用用，我生了孩子有你的功劳，到时候我替你说情。”
李如彬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：“你的孩子，有我的功劳？”
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：“啊！对呀！”
我丫鬟看不下去了，揪揪我袖子：“小姐，可闭嘴吧！”
我不明所以地看看丫鬟：“我又哪说错了？”
李如彬乐不可支，趴在桌上笑得肩膀发抖：“啊对对对，你的孩子有我一半功劳！”
我这会儿可算反应过来了：“李如彬，你是不是占我便宜？”
我霍然起身，探手就朝他脖领子抓去。
这一架，不打都不行。
李如彬只是轻轻一动，便避开了我这一抓：“王妃请自重，这里不是大漠朔边，以后在京城，你可不能动不动就犯浑。”
我手一顿，突然觉得一股凄凉在心头。
说实话，我是镇北将军的独女，我打小学的是刀枪剑戟、斧钺钩叉，是在马上长大。
我最大的梦想是南征北战，最憧憬的死法是战死沙场。
如果不是圣命不可违，谁愿意困在福王府这方寸天地，每日与胭脂水粉作伴，一伴就是一生。
我做梦都在羡慕李如冰有个会缩骨的双生弟弟，可以让她去西凉征战。
与李如彬大打一架的心愿，突然就萧落下去。
我闷闷坐下不再说话。
李如彬看了看我，低头剥了个葡萄递给我：“姐姐，实在呆不住，不如跟福王说说，让他休了你算了。”
我一声冷笑：“然后留你给你姐姐固宠，到时候战功也是你家的，王妃也是你家的，对么？”
李如彬垂下眼，转手把葡萄塞自己嘴里，站起身就走。
走到门口时，他回头，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两眼：“你这个脑子，是硬伤啊。”
我揉着脑袋，也开始觉得自己心眼不太够使。
我怎么也想不通，李如彬是如何哄住福王的，为啥到现在，福王还是没发现，自己心爱的侧妃是个女装大佬呢？
2
我太不甘心了。
凭什么李如彬一个男的盛宠加身，我却被禁足。
李如彬还隔三差五来气我，这次又给我夹核桃：“姐姐，核桃补脑，你要多吃。”
我丫鬟一听，忙加入夹核桃的队伍。
我一抓一把，全塞在嘴里，咬得稀碎还不解气：“李如彬，你到底让不让我生孩子！”
李如彬手抖了一下。
他抬眼看了我一眼，肩膀不知为何又在发抖。
丫鬟给我嘴里塞满了核桃：“小姐，不够我再给你塞两斤！”
我差点让噎着，好不容易咽下去，拍了拍胸口：“你一个男的你占着茅坑不拉屎，是什么道理！”
我不怀好意地打量他：“你不会是，有什么龙阳之癖吧？”
李如彬手掌一收，掌中的核桃让他捏成了粉。
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：“是不是龙阳之好，姐姐试试不就知道了？”
我倒是想试，我和他开裆裤时就认识，他幼时光屁股的样子我可记得一清二楚。
但我打不过他也追不上他，我扒不了他的裤子。
我沮丧地趴在桌上，心里焦急不已。
我真的不能再等了，我得快点怀上孩子。
我爹说了，给皇子生个孩子，也许能不被皇上忌惮。
皇上嘛，就是要边用人、边疑人，用人不疑那一套，不适合武将。
可皇上老了以后，变得十分重权，疑心过于深重了些。
西凉朔北强敌环伺，每年都要来抢掠一番，所到之处死伤无数。
可皇上却日渐收回我爹与平西将军的兵权，克扣军饷、粮草以次充好，千方百计让我们两家战力减弱。
他视周边强敌如无物，只知疑心我们。
逼得我们两家都派女儿与皇家结亲，以表忠心。可皇上又不愿我们嫁给那些强势的皇子，把我们同时嫁进了宫女所生的福王府。
我重重跺了下脚。
朔北百姓已经一躲再躲，放弃了草场、放弃了良田，再没有什么可放弃的了，不少都成了流民。
我早一天生孩子，说不定便能早一天让皇上疑心稍减，能给够军饷，让我爹去把百姓的良田草场抢回来。
我捉着李如彬的手：“阿彬，彬彬，你就算有龙阳之好也没什么，但福王你能不能让我两宿？我给你找个替代的，你看上次被我扒裤子那大哥怎么样？够不够雄伟？”
李如彬的脸黑了。
他一把将手抽出来：“谢小江，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？还是塞了浆糊？”
他站起身，好像真生气了：“这段时间我不来了，你自己好好思过，十天后禁足结束，福王摆家宴，你写好悔过书，到时候福王要看！”
说完，李如彬就大步走了，走得十分豪迈，跟他的鹅黄小裙子一点不搭。
可见是气坏了。
可我却高兴坏了。
因为听到家宴，我突然灵光一闪，想到一个好点子，能彻彻底底把李如彬给暴露了！
我翻箱倒柜地找东西，边找边哼着小曲。
终于啊，我终于看到怀孕的曙光了！
3
李如彬一连十来天都没来。
我也不孤单，我忙着筹划我的计划。
十天后，我禁足结束，出了院子。
福王摆了家宴，等着我去认错。
我精心打扮，穿了一身大红的襦裙，让丫鬟给我梳好发髻，描眉点脂，盛装出席。
我一去就看见李如彬一身白裙，坐在福王身边，一副娇弱模样。
看见我，他怔了怔，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两眼。
不止他，连福王的眼睛都亮了一下：“王妃今日用心打扮了。”
他拍拍身边，让我坐过去。
我学着李如彬平日走路的样子，款款走过去坐下，身上的香粉幽然散开。
我端起一杯酒，捏着嗓子说话：“王爷，上次是臣妾错了，臣妾这十几天，日日思过，明白了许多道理。”
我把酒递到福王唇边：“今后，臣妾必不做此等荒唐事了，王爷，您能原谅臣妾么？”
我边说，身上边爬满了鸡皮疙瘩。
这是我丫鬟照着她后妈的样子现学给我，我连着演练了好几天的成果。
不知效果如何。
福王接过酒杯放在一边，看着十分满意：“知道错就好。王妃今后若不再淘气，本王也可以去王妃那里坐坐。”
！！！效果竟然不错诶！
原来，福王喜欢膈应人的！
越膈应的调调他越喜欢诶！
我开心地朝李如彬挑挑眉。终于我也扳回来一城。突然感觉到了争宠的快乐是怎么回事。
李如彬却垂下眼不看我，薄唇抿了抿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他一双眼黑沉沉的。
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，他只要不高兴，我一眼便能看出来。
我看他不高兴，我就更高兴了。
该！让他再占着茅坑不拉屎，让他霸着福王不给我！
我又看了看福王的酒杯——喝空了。
我高兴得都想仰天大笑三声了。
今晚有乐子看了。
我给福王的酒里，可是下了药的。
是我嫁来京城之前，抓了几个蛮子，从他们身上搜到的，专门让人起兴的药。
药劲可还不小呢。
我就想看看，福王今晚起兴了，抓着李如彬求那个欢时，李如彬，该拿什么应付他。
嘻嘻！
一顿饭，我吃得兴奋不已，把我丫鬟后妈讨好她爹的话，一股脑全拿出来讨好福王。
事实证明，福王贵为皇子，精神追求和我丫鬟那个当厨子的爹，没有任何不同。
他让我吹得脸色绯红，看我和善了好几分。
气得李如彬一言不发，红着个脸坐在一边生闷气。
我也不知道，性子如狐的李如彬，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在福王面前甩脸子生闷气，气得脸都红了。
但他生气，我就开心。
我越发拉着福王叭叭地说，从大漠风光，一不小心说到了排兵布阵。
福王听得十分入神，饭都吃完了，他还没听够，竟然想跟到我院子里去听。
这是破天荒的好事啊！到时候几个沙盘推演下来，我不就把他推倒了吗，在沙盘上就地正法，我就不能怀孕了吗！正好王爷今晚还吃药了！
我霍然起身：“走！咱们这就去我院子里说去王爷！”
福王激动地站起身，正要抬腿跟我走。
可李如彬这个混蛋，却非要搅我的局。
我们都要走了，他突然扶着额头：“王爷，臣妾偶感风寒，实在不适，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。”
福王顿住脚步，一脸紧张，还俯下身探探李如彬的额头：“还真是有点儿烫！”
他看看我，又看看李如彬，最终停住了脚步：“王妃先回去，明日得空我就去找你，我先送侧妃回去。”
啊，不能就地正法了么。
我呆了呆，旋即笑着点头：“王爷快送妹妹回去吧！”
等王爷药劲发作了，我看李如彬怎么办！
4
我回到了院子里，翘首以盼，坐立不安，在房中来回遛弯，遛得我丫鬟说她想吐。
我在等待我胜利的好消息，等待福王发现真相的怒骂声，等李如彬被痛打一顿的动静。
我很兴奋，这么多年，我可算在智商上碾压了李如彬一次。
我得意地翘着腿，喝着茶，一等就是一个时辰。
我和李如彬的院子离得不远，一个时辰过去了，这个夜晚安安静静，没有一点动静。
我笑不出来了。我发现有什么事情，不对劲。
我放下茶杯，沉着脸，苦苦思索，是哪里不对劲。
突然，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我脑海：该不会，福王他，也是个断袖？俩人现在已经蜜里调油，明天李如彬还得来谢谢我？
我啪地一声捏碎了茶杯。
妈的，我不会是，又犯了一次蠢吧？
如果是这样，那我还怀个屁的孩子！我就应该把我堂弟表弟送过来，我自己留在边疆打仗啊！
我揉着太阳穴，感觉脑子有点乱，我得好好思考一下。
可我天生就没长思考这根筋，或者说老天爷就不喜欢我思考。
我刚陷入沉思，一个白衣身影便如鬼魅一样立在我面前，一把低沉的嗓子，咬着后槽牙，沙哑地唤我：“谢！小！江！”
我猛然抬头，吓了一跳。
李如彬连骨都不缩了，修长地立在我面前，宽肩窄腰大长腿，把白裙子撑得快裂开了，如玉的面上染着几分绯红，双眼也被染成了通红，死死地盯着我：“你干的好事！”
我头有点发蒙：“你不是在跟福王双宿双飞么？跑这儿来干什么？”
我看他狼狈不堪，突然悟了：“是不是福王太粗鲁？兄弟我也是没办法，我要早知道他也是断袖，我也不跟你抢了……”
“他被我打晕了。”李如彬恨声道：“你给我下的什么药？！”
！！！
我懵了：“我何时给你下过药？我是给福王下的丹阳散啊？”
李如彬怔了怔：“你个疯婆娘！丹阳散是给猪牛催春用的，你给我吃！”
我彻底慌了，丹阳散，不是给人吃的啊？那怎么到了李如彬肚子里？
“不是，我真的下到福王酒杯里了啊？”
李如彬脚步虚浮，眼神也起了变化，强自扶着墙：“我拿错杯了，你下了多少？”
我颤抖地举手示意：“一，一小指甲盖？”
李如彬绝望地闭上眼，过了一会儿，叹息了一声：“你是恨福王不死啊。那个量够一头大公牛用的了。”
他跌跌撞撞朝我走过来，靠在我身上，压得我一踉跄，赶紧扎了个马步，听他浑身滚烫，无力地道：“扶我上床。”
我觉得有点不对，我问他：“你咋不回自己床上？”
李如彬狠狠瞪了我一眼：“少废话！”
我撇了撇嘴。
怎么说呢，我和李如彬虽然老打架，但好歹从小就认识，突然把牲畜催春用的药喂到他肚子里，我多少有点不落忍。
我默默扶他往我床上挪，边挪边还是想挣扎一下：“你现在应该去找个雄壮的侍卫大哥，咱府里我听说一对一对的雄鸳鸯不少呢……”
“你再不闭嘴，我教你闭嘴。”李如彬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。
我吓了一跳。
我一句话都不敢说了。
他的眼睛里，多了几丝我没见过，也看不懂的东西。
仿佛一头狼，对着猎物跃跃欲试，想要生吞入腹的感觉。
我真的害怕了。他的眼神太炙热，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。
我战战兢兢：“兄弟，我是个女的，女的哈，不带把。”
李如彬又把眼睛闭上了。
他绝望而无助：“求求了，闭嘴吧，你就把我扶上床就行了。”
“哦。”
我见他闭上眼，又不怕了，把他往床上一扶，拍了拍手：“得嘞，你在床上睡，我打地铺哈！实在不好意思，我——”
我说到一半，话戛然而止。
因为李如彬伸出滚烫的手，一把将我拉上拔步床，放下了床帐，将我紧紧扣在他身边，贴着他我都烫得慌。
他闭上眼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下了药，就想跑？想得美。”
4
我顿时慌了：“你想干什么？！我跟你说我可长大了，你再挠我痒痒我可不怕了！”
小时候李如彬一生气就压着我挠痒痒，我最怕的就是这招。
李如彬愣了愣，一手扣着我，一手扶额，欲哭无泪：“谢小江，你出生的时候到底把脑子丢哪了，告诉我，我给你捡去！”
我大怒，试图在他怀里挣扎：“你有脑子，你有脑子你让我下了药？”
李如彬将我扣得更紧，额头开始冒汗：“别乱动！”
嘿，我这暴脾气，占了我的床还要我别乱动？
我索性咕涌起来：“我就动，你奈我何?”
李如彬将我扣得死死的，一翻身压在了我身上：“谢小江！你信不信我！”
我也来脾气了，一掌抵在他胸口：“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？”
李如彬死死瞪着我，那张好看的脸上，绯红更甚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深吸口气，挫败地翻身下去，无奈而无助：“求求你以后长点脑子吧行吗？”
我挺生气：“我一个大漠边关武将家长的孩子，我能上马能砍人不就行了，我长什么脑子我？我天生就是个冲锋的料，偏让我干运筹帷幄的活，那是你们没脑子！”
我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：“我要不是嫁来这个破王府，我用得着动脑子么？跟着我爹爹兄弟们上战场杀敌不痛快么？我宁愿死在战场上，我也不愿意困在这方寸之间！当谁稀罕长脑子似的！”
李如彬愣了愣，似乎叹了口气。
他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我的脸：“想上战场啊？”
我点点头：“做梦都想。”
他又捏捏我脸蛋：“那你以后消停点，别总算计我，我答应你，带你回边关。”
我嗤笑一声：“得了吧，你现在不还穿着裙子装女人，你姐姐不回来，你就得在王府待到死，骗谁呢？”
李如彬闭了闭眼：“我骗过你么？”
我一愣，似乎还真没有。
打小李如彬就像个狐狸一样，满肚子心眼，大人都让他骗得一愣一愣的。
但他好像真的没骗过我。
我半信半疑：“你真有办法？”
李如彬静静看着我，点点头：“总不能真让你在这儿给人生孩子吧。”
我顿时感觉日子有了点盼头，兴奋地攀着他的肩膀，还想问他几句，他却把我手扒拉下去，闭上了眼睛：“求你了，姑奶奶，别动了。”
他指指福王院子所在的方向：“你真想给那位扣帽子？”
我怔了怔：“你不是断袖么，要扣也是哪个侍卫大哥给他扣，哪轮得到我？”
李如彬的手突然一紧，我猝不及防，贴到他滚烫的身子上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，现在他浑身有多烫。
他嘶哑着嗓子，死死盯着我：“谁跟你说我是断袖的？你见过？”
我一愣。
似乎，好像，还真没人跟我说过，我也没亲眼见过。这只是我一个推测而已。
他似乎小时候，还哄着我给他当媳妇来着，拿点心把我拐到他家藏起来了，是他姐姐把我翻出来，打了他一顿给我送回家的。
我看看他幽深的眼神，感受到他滚烫的身体，再没脑子我也反应过来了。
我似乎干了一件送羊入虎口的事儿。
我是那只羊。
我赶紧往后缩：“那个你先睡，我想起来我晚上没吃几口饭，我起来弄点吃的……”
李如彬手一紧：“饿着。”
我咽了口唾沫：“我想小解……”
“忍着。”
不管我怎么说，他就是不松手，我挣不脱，现在也不大敢咕涌了，只得战战兢兢地依着他，小心翼翼问他：“你觉得，这个药劲，什么时候能散？”
李如彬扫我一眼：“你脱衣裳我就能散。”
“放屁！滚！”我顿时大怒。
李如彬冷哼一声：“那还不把衣领收收好？”
我一把抓住松开的衣领，这次轮到我欲哭无泪了。我和李如彬打小只有摔跤的时候才会这么抱在一起，平时哪这么贴近过。
近得我都能听见他的心跳，看见他眼里我的倒影。
李如彬看我紧张，唇角一弯，笑出了声：“睡吧，天亮就好了。”
“那你不能回去睡么？”
“不能。谁让你给我下药的，爷今晚不搂女人烧得慌。”
……
好吧，我觉得我又输了。比以往输得都彻底。
对上李如彬，我就没赢过。
5
那一晚，我见识了丹阳散的威力。
它让李如彬的身体烫得跟火炉似的，我又被李如彬紧紧抱在怀里，想躲都躲不了。
用李如彬的话说，就是我自己做的孽，自己受着。
我深深地后悔了，我在想我要不要道个歉，让他放过我，不要抱这么紧，我烫得都顾不上害怕。
可我又拉不下脸。
一直矛盾到天亮，李如彬缓过来了，我下定决心想道个歉的时候，我发现我道不了歉了。
李如彬这个睚眦必报的东西，他起床的时候越过我上方，却突然停下不动，双手掐住我的腰，盯着我冷笑。
我吓得当时就冒汗了。
这药也没听说后反劲儿啊。
他都不烫了，怎么突然禽兽起来了呢？
我结结巴巴问他：“你是后反劲了吗李大哥？”
李如彬没说话，笑眯眯地看着我在他下面颤抖，欲哭无泪，蓄势欲逃，仿佛在看滑稽戏一样，越看笑得越开心，直到我吓得脸都变色了，他才放开我的腰，下床背着手走人。
骨也缩回去了，又是一副娉娉婷婷的样子。
我在他身后气得要炸，跳起来就想跟他摔一跤。
可我不能。
我发现我只要一动，就要打嗝。
打嗝，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现象。每个人都打过，没什么可怕的。
可是，一旦你动一下就打嗝，走一步就打嗝，甚至说句话就要打嗝，短短半个时辰打了六十个嗝的时候，这种现象就十分可怕了。
它会让你恨不得拿根棍子通一通肠胃，让那股气不管从哪出，总之快出去。
我突然想起，李如彬精通人体穴位。
刚才他不是丹阳散后反劲儿，他是憋着坏呢！
我边打嗝打得上不来气，边跺脚骂他狗东西，我丫鬟以为我怎么了，急急跑去找福王。
福王一听也有点急，毕竟我娘家还在朔北震边，我在京中打嗝打出事来，谁听了都不会信。
福王带着他心爱的侧妃，急急来看我。
李如彬穿着一身月白的衫裙，面色有些苍白，看见我就泫然欲泣：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！是做了什么孽，招了这么个毛病！”
我打嗝打得天昏地暗，话都说不出来，一抖一抖抖得极有节奏，根本没力气骂他，只能抬手指着他，打出一串连环嗝来。
李如彬眼中藏了几分笑意，除了我谁也没看见，还朝我挑了挑眉毛，气得我倒仰。
府里请了太医来，太医束手无策，我被迫整整打了一天的嗝，到了深夜，精疲力尽，躺在床上无语凝噎。
我丫鬟记得上蹿下跳，甚至还想出了突然对我出拳吓唬我的昏招，被我本能地一脚踢到门口，捂着屁股也开始呼痛。
我们主仆俩，愁云惨雾间，李如彬不知从哪跳进来的，慢悠悠进了屋，居高临下看着在床上打嗝的我：“舒服吗？”
我捂着嘴，一个长嗝，两行泪流，猛地摇头。
李如彬笑了：“还敢吗？”
我又赶紧捂嘴，打了个温顺的嗝。
他这才上前，往我腰上一掐——我立马不再打嗝了。
我顺了顺胸口，宛若劫后余生，看看笑眯眯的李如彬，我回他一个微笑，然后一脚就朝他小肚子蹬去。
这一天，是我难忘的一天，是我痛不欲生的一天，是拜李如彬所赐的一天。
我必须让李如彬付出点代价：“狗东西！吃姑奶奶一脚！”
然后脚腕一痛，李如彬以鬼魅一样的速度闪到一边，还点了一下我的膝弯，睨着我说了句：“好了伤疤忘了疼。”
说着，便背着手笑着走出了我的院子。
我不知他为何那么说。
可一个时辰后我知道了。
那一晚，我就像只兔子一样，蹦来蹦去。
只要一停下来，我的膝盖就奇痒无比，无法入睡。
我整整蹦了一晚上，我的丫鬟都看晕了，自己去睡了。
我蹦到天亮，直接脱力，在桌边沉沉睡去，睡前最后一个念头：以后还是不要招惹这禽兽为好。
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。
6
第二天，我腰酸背痛腿抽筋，一瘸一拐找李如彬。
我得跟他谈谈。
一直这么下去两败俱伤可不行。
他说送我回边关，我后来想了想，八成是给我画饼，让我相信了，他好给他姐姐固宠。
好个平西将军府，什么时候变得跟朝堂那帮老狐狸一样狡诈了。
我得跟他说清楚，我退出争宠，我只要有我一席之地，能帮到朔北就好。
都是福王家眷，何必你死我活。
我去李如彬院子的时候，他正在看舆图，边看边饮茶。
我以为是边关舆图，凑上去看了两眼，却发现是河西的。
我一时好奇，问道：“你看这个做什么？”
李如彬点点舆图：“闹灾了。”
“啊？”我呆了呆。
朔北闹过灾，我见过百姓流离失所，当时我娘千里走单骑，回了京城将她陪嫁都当了，买回粮食救灾。
就是因为这事儿，皇帝开始疑心我们，怕朔北百姓只知镇北将军，不知还有皇帝。
但当时那个惨状我是记得的，河西虽说不是边关，但也挨着西凉，我便不由多了几分怜悯：“厉害吗？”
李如彬面沉如水：“厉害。”
我想了想：“需要我的陪嫁么？有两件值钱货。”
李如彬看了看我，收起舆图，笑着问我：“能走动了？”
我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，想起昨夜的狼狈，板起了脸：“我来找你说事。”
“说。”李如彬扬扬下巴，明明是坐着仰头看我，我却觉得他是居高临下俯视我。
我暗暗气结，这小子长大了真是不一样了。
我清了清嗓子，递给他一盒胭脂：“我来找你求和，我们都是好姐妹，共同伺候福王，没必要闹成这样。我真的就是给朔北求个出路来的，我没心思争宠，你给我条生路，我帮你固宠。”
我还想了个好点子：“你不是没法跟福王过夜么，不如这样，你白天讨他欢心，晚上我扮成你伺候他，吹了灯谁也看不出来，大不了我不出声，这样我孩子也怀了，你也固宠了……”
李如彬喝了口茶水，看了看我丫鬟：“我给的核桃她没吃多少吧？”
丫鬟已经麻木了，木着一张脸点头：“吃了估计也没用。”
我生气了：“你俩说什么呢！李如彬你就说行不行！”
李如彬站起来去取核桃递给我，边递边说：“不行。你先吃点核桃。补脑。”
我接过核桃扔桌上，心里有点烦：“为什么不行，你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们朔北？！”
李如彬似乎忍了忍，又忍了忍，最终没忍住，抬手弹我脑门：“你爹但凡再有个女儿，绝对不派你来！”
他徒手捏碎一枚核桃，喂进我嘴里，把我下巴一掐一送，逼我嚼核桃，嘴里恨铁不成钢：“你夜夜扮成我伺候福王，那你怀孕是要我替你怀吗？”
“啊？”我愣了。
“你不能让我替你怀，福王又以为和他过夜的是我，那你的孩子是谁的？”李如彬撇了我一眼。
他又说：“就算福王知道，是你假扮我过夜，那他又不是个傻子，他不会想想，朔北和西凉为何联合起来耍花招？还嫌咱们两家不够惹眼么？”
我眨了眨眼，一口核桃咽下，脑子似乎也回来了：“好像，是这么回事啊。”
随即我就急了：“那怎么办！你说我该怎么办！”
李如彬回头重新去看舆图，淡淡道：“你先想想，你到底想要什么。”
我闭了闭眼，有些不耐：“我不跟你说了么，你心里知道的，我要朔北平安，我要我家不受猜疑，能放开手保一方百姓！”
说着说着我委屈了，声音渐渐低沉：“我还想回朔北，上战场，但怕是不可能了。”
李如彬点点舆图：“你要保朔北，我要保西凉。咱们想的一样。”
他点点我鼻子：“我上次不是说了么，我能让你回朔北，怎么就不信呢王妃姐姐？”
我怎么想都想不出，我能用什么理由离开皇家和王府，还是摇了摇头。
李如彬笑了：“我必让福王送你回去。”
他说得笃定，可我问他怎么说服福王，他却三缄其口，只会微笑。
我气得跺着脚走了，他塞给我丫鬟让我吃的核桃，我一把给他扔了回去。
李如彬轻轻挥袖，把核桃都揽在了袖中，又扔回给我丫鬟。
我气得头疼，一路小跑冲回我的院子，跟头牛一样的大喘气。
我讨厌李如彬！
7
但我不是随随便便放弃的人。
我想来想去，这招不行我另换一招。
我突然想到，福王每晚都会去李如彬房里待好久。
我脑袋里灵光一闪：我这功夫练来是做什么的！我可以去偷看啊！我可以去偷师啊！我可以学李如彬，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啊！把福王勾回来呀！
我重新又开心起来，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天才，坐在桌边抓了把核桃仁吃了起来，边吃边看我丫鬟苦大仇深的一张脸：“小姐，你什么时候能聪明点。”
我自信满满拍拍脑袋：“你家小姐现在就变聪明了！”
这核桃可能真的补脑，我又抓了一把，还让丫鬟出去多买点。
捱到深夜，我换了一身夜行装，在丫鬟的欲言又止中，跃上房顶，直奔李如彬的院子而去。一路连只猫都没惊醒。
我只是打不过李如彬而已，若不算上他，我的功夫已算出类拔萃。
我飞檐走壁，直奔李如彬卧房，到了卧房，趴在房顶，揭开一块瓦，往下看去。
福王果然在李如彬这里，与李如彬各执一盏茶，谈笑晏晏。
我屏住呼吸，侧耳细听，听到福王在问：“爱妃，你怎么不说话了？”
李如彬笑笑，用了假声，娇滴滴的：“妾方才听着一只猫儿跑过，有点吵。”
他弹弹袖子：“那可能是妾听错了。殿下，咱们接着说，这回的水灾，若让您来赈灾，该怎么做？”
？？？我眨了眨眼，李如彬在卧房，和福王谈这个？
福王清了清嗓子：“若是本王，先把河东府的孟庆调来，镇住河西那帮贪官，开仓放粮，再叫户部的李彦清点国库，再从你家或平西将军那调一队人马，防住有人趁机作乱，打劫百姓。”
李如彬点点头：“不错，殿下识人很清。”
福王很是开心：“那是爱妃教的好，能得爱妃，我之幸事。”
李如彬低头一笑，千娇百媚，又拿出舆图：“几天没学兵法了，不如今天温习一遍？”
福王兴奋异常：“好好！本王打小就想熟读兵法，驱逐蛮子！”
李如彬赞许地点点头，眼神如丝，温软的声音开始给福王讲读兵法。
我在屋顶都听愣了。
我万万没想到，李如彬是靠兵法得宠。
我气得倒抽一口冷气。
兵法我也会啊，我们谢家的孩子打小也得背这些的啊！
我看着福王认真的样子，气得咬牙切齿。李如彬这混蛋，我以为他有什么不得了的媚术，原来就这！
我喘气都粗了，李如彬突然抬了抬头，笑了笑，殷红的嘴唇在烛光下十分勾人。
我却吓了一跳，以为被他发现了，急忙闭住气，大气也不敢出。
他又笑了笑，低下头，再给福王讲了一会儿。
我这次不敢胡思乱想，集中精神看着李如彬，看着看着，竟然听进去了。
一本兵书，让他深入浅出援引例子讲得颇有道理，有些地方我一直都想不通，他几句话就说通了。
听得我佩服了起来，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，一直听到夜深，福王站起身要离开：“爱妃，不知何时才能得你心甘情愿留本王歇息。”
李如彬娇羞地一低头：“等殿下出师了，妾自然扫洒以待。”
福王看着李如彬，大笑几声：“哈哈哈，好！本王的爱妃亦师亦妻，本王艳福不浅！爱妃歇着吧，本王回去了！”
我在房顶上，又惊呆了。
福王的脑子，是不是比我的还需要补啊？
怎么这种拙劣的借口也能把他吊住？
我眼睁睁看着福王心满意足地离开，甚至都没有碰过李如彬一个手指头，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李如彬，有点东西。
我偷偷站了起来，准备立刻回去，明天让丫鬟买一箱子兵书回来。
我也可以讲，他讲得，我也讲得，虽然没他讲那么好，但我可以备上瓜子核桃葡萄西瓜，香茶补汤，让福王体验到极致的服务啊！
我暗暗握拳，就这么决定了！
脚下一蹬，我就打算回去。可我刚腾空而起，一刻小核桃破空而来，直奔我的膝弯。
我顿时失去平衡，直直朝下栽去，浑身酥麻，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。
心里暗暗咒骂：“李如彬这孙子偷袭我！”
可骂归骂，在李如彬飞身出门，稳稳将我接在怀里后，我还是抓紧了他的衫子，不愿意松手，还顺手捏了两把。
李如彬无奈地把我放下来：“谢小江，你吃亏没够么？又想来偷听什么？”
我没好气地扶着他站直：“我听听你怎么得宠的，妖妃。”
我越想越恨：“你靠一本兵法都能得宠，你不是给福王下了蛊了吧！”
李如彬瞥了我一眼，冷笑了一声，在月光下清冷绝艳，看呆了我。
“你脑子里只有睡福王，生孩子这点事么？”他点点我额头：“谢小江，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眼光狭隘啊？”
我扒拉开他的手：“不是，我是为了自己么，我不是为了朔北平安？”
李如彬笑了一声。
他背着手，看了看月色，声音冷了几分：“你给福王生个孩子，朔北就能平安？皇帝连千万百姓都能置之不顾，你觉得这个孩子就能让他打消疑心？”
我张了张嘴，没有说话。
我无法反驳。皇上现在的疑心，实在是太重了。
我难过且失望：“那你说，该怎么办？”
李如彬看着我，声音很低，但是很清晰：“现在那位疑心重，咱们就找个疑心不重的坐那把椅子，不行么。”
我脑海里“轰”地一声。
我吓得腿都软了，差点坐在地上，指着李如彬结结巴巴：“你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株连九族啊李如彬！”
李如彬一把扶住我，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大逆不道，在我耳边低低地道：“谢小江，当今那位是没法改变了，他心爱的儿子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只有福王，人虽不机灵，但还相信圣贤书，又不受宠，没多少人盯着。”
我腿又软了：“参与夺嫡会死。”
“再这么下去，朔北和西凉会先死，带着百姓一起死。”李如彬一字一句道。
我还是害怕，今晚我只是来学着怎么争宠的，我真的不想听见这种泼天的秘密啊！
我咽了口唾沫：“万一福王登基了，也变了呢？那你就是首当其冲要丢性命的人！”
李如彬垂了垂眼，凉凉笑了：“他要是变了，咱们就自己坐那把椅子不好么，那椅子也没刻着他家的名字。”
我猛地一抖，腿又软了。
不等李如彬扶我，我直接倒在地上，晕过去了。
不是我胆小，而是谁听见一个造反计划，而且是跟你打小认识的人，他要造反的计划，不害怕啊。
株连九族啊！
等我醒来后，发现我在李如彬的卧房，我第一反应就是要跑，被李如彬一把拦住。
李如彬笑眯眯道：“想告密？”
我有点生气：“我可以装不知道，但绝不会去告密。”
当今那位的疑心大到，我要告发李如彬，我家里都会被查个底朝天，朔北就更民不聊生了。
更何况，我虽不敢说，但我心里却有些暗暗期待。
这天也该变一变了。再不变，百姓活不下去了。
李如彬正在剥葡萄，看我生气，抬手喂了一颗在我口中：“想不想回去打仗？”
我怔了怔，老老实实点了点头：“想。”
李如彬看我吃完，又给我剥了一颗：“那就乖乖的，别老给我捣乱。”
我看了看李如彬，想了想，答应了。
我没法不答应。
以前我看他是一起摔跤的儿时伙伴，我当然什么都敢对他做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，现在他可是要造反的人，我有多怕皇帝我就有多怕他。
我乖乖点头的样子，似乎取悦了李如彬，他笑眯眯地继续给我剥葡萄，喂了我一肚子，才放我回去。
我回去前，实在是想不通，还是转头问李如彬：“这种事你怎么敢告诉我的？”
李如彬丢了颗葡萄进嘴里：“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。”
我皱了皱鼻子，习惯性想反驳：“你是我什么人，我不会背叛你。”
李如彬笑了：“是我王妃姐姐啊。”
虽然这么说，可他的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。
一种让我脸红的光芒。
我闭了嘴，赶紧回我的院子去。
路上突然想起来，当初李如彬把我藏在他家里当媳妇，被他姐姐打的时候，我好像抱着他哭来着。
我还哭着说，是我自愿给他当媳妇的，不要打啦！
那兔崽子当时挨着打，耳朵还贼灵，一听我哭，一把扒拉开他姐，捧着我的脸问我：“你说的是真的么？”
我哭得一脸大鼻涕，点了点头。
紧接着他笑着挨了他姐一个飞踹，笑得跟傻子似的。
据说他爹把我送回府后，拿鞭子抽了他一顿，他一个小孩子，竟然一滴眼泪没掉，一直在笑。
我打了个哆嗦。
那时候就该看出来，这人胆子不是一般大。
8
那天以后，我不敢再跟李如彬争宠了。
开玩笑，敢造反的人，谁敢惹。
就让他教导他的小皇帝吧，我躲得远远的。
私心里，我是盼望他们成功的。朔北和西凉，真的撑不住了。我们忠心耿耿的武将，也真的要心凉了。
可那时候，我起码还是乖乖呆在福王府，再心凉也没想跑的。
直到几天以后，京城突然涌进来一批难民。
当时我在逛街，想替我娘选把好剑捎回去。
那批难民被官差驱赶着往城外走，据说是京城不许他们进，要待只能待在城外野地里。
他们男女老少都有，哭嚎震天，可官差几鞭子下去，就没人敢哭了。
我听见他们瑟瑟发抖的声音，是朔北的乡音。
十分熟悉，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。
我手里拿着的水粉，顿时砸在了地上。
这种时候，我反而冷静下来，没有冲上去，而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蹿上了树，一路远远跟着难民，来到了城外。
等官差走了，我从树上跳下来，给他们些银子，问了问情况。
越问，我的手越抖，心越凉。
朔北有战事了。
可是粮草不够，我爹他们抵抗地举步维艰。百姓也不知道别的，只知道镇北将军尽力了，可是手下士兵面黄肌瘦，打不过鞑子。
百姓粮食被抢，牛羊被抢，没东西吃了。
从前镇北将军府还能接济一下百姓，可这回，他们也没有办法了。
百姓逃荒，一路逃到京城，还被赶了出去。
那些人说着说着，痛哭流涕，哭声震天。
他们不认识我，可我却知道，那是我的父老乡亲。我从小是听着他们的口音长大的。
我咬碎了牙，一拳砸在了树上。
身上的银子我都给了他们，头上的钗环我也拔下来给他们，可我知道，这样没用，这次就算侥幸，打退了鞑子，下次呢，下下次呢？
鞑子兵强马壮，总有一天，我们这样粮草都不够的军队，会被他们打败，屠尽。
到时候，朔北的百姓，乃至所有的百姓，连逃难的机会，都没有了。
我擦了把眼泪，站起了身子。
我要回去找李如彬。
朔北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。
要死就死吧，这样活着也挺憋屈。
我回去的时候，李如彬在包袱。看见我进来，跟我眨眨眼：“姐姐，不是想独占福王么，现在你如意了。”
我怔了怔：“你这是去哪？”
李如彬把包袱甩在肩上，不再缩骨，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衫，墨发高高束起，露出本来面目：“朔北西凉同气连枝，我要去朔北打仗。”
我又怔了怔：“你不是，要让福王夺嫡么？”
李如彬点点头：“是啊。”
“那你走了福王怎么夺嫡？”
李如彬顿了顿，抬手替我理了理乱发：“可是现在朔北真的不保了，你们朔北不保，下一个就是西凉，我想守住的两个地方都要守不住了，即便换了人又有什么用。”
他笑了笑：“福王是个好人，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。我若能回来，我想办法送你回朔北，我若回不来……”
他声音低了低：“你就想办法给福王生孩子吧。”
……
我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打小到大，李如彬一向都是笑嘻嘻的，我从来没见他，如此沙哑郑重地交代过什么事。
我的鼻子又有点发酸了。
我揉了揉鼻子，捣了他一拳：“朔北是我家，要浴血奋战也是我去，你个西凉人越俎代庖什么！”
我一转身：“我在此地无甚眷恋，带上我的丫鬟就能走。你留下教福王夺嫡吧。”
我鼻子还是发酸：“一定要成功啊，不然我一个福王妃私自上战场，打赢了也是个死了！”
李如彬愣了片刻，突然哈哈大笑，声音特别清亮爽朗，让听惯了他娇媚假声的我吓了一跳。
他拔腿追上来，搂着我的肩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：“不愧是我打小看中的媳妇儿，就是对我胃口！咱俩一起走！”
我：？？？
我：你想死？我是福王妃！
而且我也去朔北，他也去朔北，福王一回来，王妃侧妃都跑了，这不是照着满门抄斩去的么？
李如彬毫不在乎：“谁敢斩我媳妇儿？我起兵先斩了他！”
好吧，我闭嘴。
我不想连京城都没出，因为这疯子就被关进大牢，斩立决。
9
我虽打小不听话，但这也是我此生干过最疯的事了。
我胆战心惊跟着李如彬，一路跑回朔北，发现朔北已经变成人间战场。
良田花海不见了，街坊民宅不见了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，都是血迹残肢。
我从小长大的朔北，被鞑子和皇帝一起毁了。
我爹带兵苦苦支撑，在等李家支援。除了李家，已经无人在意朔北了。看见我们回来，我爹也没有想象中的震怒，反而长叹了一声：“算了，回来就回来吧，就算皇帝不举刀，鞑子也举刀，反正咱们谢李两家没个好下场。”
我爹多年的忠心，仅此一战，彻底磨没了。
我没顾上感伤，披甲上阵，跟着哥哥们开始杀敌。
我们到了没几天，西凉的援兵也到了，是李如冰领军来的。
李家在西凉也深陷战事，只是比我们好一点而已。
李如冰看见我和李如彬一起回来，擦了擦刀上的血，笑着调侃：“还不谢谢姐姐？我若不跑去打仗，你哪有机会把媳妇拐回来？”
李如彬也笑：“你就不打仗，我也要追去京城的。”
我在旁边已经习惯了。
我发现现在除了我，也没人把皇家当回事了。
李如冰来了以后，战事一度轻松了些，可毕竟我们粮草匮乏，百姓这些年民不聊生，也无法支援我们，很快，战事又胶着吃力起来。
我在这场战事中拼尽全力，跟着李如彬学了很多，可还是不能逆转战局。
我甚至感觉，我期望战死沙场那句话，要提前应验了。
果然，人就不能瞎想。
我才这么想了一天，第二天，我就中了埋伏，陷进山谷中，易攻难守，命在旦夕。
照以前我早就不管不顾杀上去了，可现在我不能，我身后还跟着我的士兵。他们跟我浴血奋战了很久，他们还有家人。
我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，我拼命回想着我看过的所有兵书，推演过的所有沙盘，和李如彬教过我的所有东西。
想到李如彬，我突然一阵悲伤。
也许这次，我真的见不到他了。
我叹了口气，想来想去，佯装诈败，朝谷底而去。
这里我们比鞑子熟悉地形，只要把鞑子引到和我们一样的境地，我们就还有机会。
可是我们装了许久，跑出去许久，也只有一小队鞑子追了上来。
其他的鞑子反而朝其他地方奔去。
我觉得很奇怪，解决了鞑子以后，派人上山一看，大队的鞑子都朝西追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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