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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志鹏的人民赏金已经达到了240元。 (网站截图)

“人民赏金”第二次走进公众视野,是因为只值4元钱的在逃嫌疑人。有网友截取了这个网络平台信息:A级通缉令里的欧阳志鹏,赏金为4元。并配以一段话:当你觉得自己不受重视、没人在乎的时候看看这个。

而两年之前,这个主要展示在逃嫌犯、失信人员、法庭直播等政法信息的非官方平台,因为接受转账被认为是骗钱。现在在知乎里还能找到这件事的痕迹,在“如何评价通缉犯信息查询APP人民赏金”这个问题下面,在逃人员信息的错漏和收款二维码被截图展示。

两年之后,APP上在逃人员的信息错漏被修正,支付方式也从二维码转账变成了购买虚拟物品,但近日的媒体报道里,“人民赏金”接受充值的行为再一次受到质疑。平台创始人袁艳春回应南方周末记者称,用户在网站上的充值、消费与在直播平台上的是一样的——都是购买虚拟物品,属于消费行为。

目前,平台的模式确实与直播平台类似:用户充值购买“泪滴”,1元能买1泪滴,然后在公布嫌疑人信息的页面将泪滴作为悬赏,手铐1泪滴,警棍10泪滴,警车100泪滴,牢房1000泪滴。

袁艳春自称,如果举报人能提供线索有效、被警方采纳的证据,就会将扣税之后的赏金全额转给举报人。不过,这些悬赏金额过低,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举报人联系他。

他说,从网站上线到现在,充值悬赏的人一直不多。每一个逃犯页面里都标注着公安赏金和人民赏金两个部分,人民赏金多数是0,偶尔有个位数。“我们就跟欧阳志鹏一样,那么孤独、冷和寂寞。”

不过,欧阳志鹏受到关注后身价飙升,截至8月30日22时,人民赏金已达240元。

至今没人来领赏金

南方周末:这些天网友、媒体提出质疑,认为平台有可能是在非法集资或者募捐。

袁艳春:“人民赏金”不是非法集资,因为没有给网站的用户承诺任何回报,也不是和水滴筹、轻松筹一样的募捐,这两个平台都是有公开募捐资格的民政部门公开指定平台,我们没有这个资格。

用户在我们平台上付人民赏金,可以看作消费行为,就像在直播平台上打赏主播一样,在这里是悬赏追逃。为了证明这是消费行为,我们还在PC端的网站上提供了申请发票的后台功能。

南方周末:如果是消费,那消费者得到的商品或者服务是什么?

袁艳春:得到的是虚拟产品,你不是直接转账,而是先购买平台的虚拟币,再换成虚拟商品,有点类似于微信视频号上买微豆,再在直播时候用微豆换成给主播的礼物。

南方周末:公司在2020年就有过一些争议,被认为是行骗。

袁艳春:当时网上很多人骂我们是骗子,认为传播通缉令、抓逃犯的信息都得是官方的主动行为,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思想,就和我们公司有明显的落差了。他们觉得我们是骗子,其实不是,是他们觉得自己被骗了。后来我们在网站首页和搜索界面都加了巨大的提示,标明“非官方”,希望能提醒用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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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站的搜索页面写着“非官方、非营利”。 (网站截图)

南方周末:网站上的数据从哪里来?

袁艳春:2020年以前,公安的通缉令并没有全部发在网上,我就想通过朋友联系公安,拿到各地发布的通缉令。但是这个太难了,大多数时候我们连公安局的院子都进不去,进去了都不知道要找谁。后来我们想招聘记者,第一个要求就是有记者证,希望以采访的目的和各地的公安部门取得联系。

南方周末:但记者的证件有严格管理规定,而且记者一旦离开供职的新闻机构,证件就失效了。

袁艳春:所以我们也没有招到,现在说起来就是笑话了。后来发现我们的朋友圈和社会关系网用不上,就开始通过公开信息收集。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订报纸了,但我们订了很多报纸来收集通缉令,也收集互联网上和电视台的信息,有一些全网轰动的,我们就一条一条手工录入。我们的数据库不够大,也不够全。

南方周末:最近几年的信息发布会更通畅吗?

袁艳春:2020年以后,各地的公安机关的社交媒体平台变多了,包括微博、百家号、公众号和网站上面的更新都多了。我们就可以从这些网站直接收录。

南方周末:是通过自动化的爬虫抓取信息吗?

袁艳春:全是人工,因为需要核对准确性和真实性,不能用爬虫。我们盯着各地公安的不同平台,一旦有通缉令就复制过来。

南方周末:为什么会想到开通赏金功能?

袁艳春:因为在收集通缉令的过程里,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的悬赏金额很低,甚至没有悬赏,所以就想把民间的力量引进来,加了赏金的功能。我的打算是,如果举报人向公安提供的线索有效,我们就可以把这部分钱给他们。这样可以激励大家追踪逃犯。

南方周末:到目前为止有举报人来领取赏金吗?

袁艳春:没有,现在网上都说,“这个人就值4块钱,追到地铁就不敢追了,不然上地铁我就赔钱了,要是来回打车就赔钱了;等抓到他,他甩手给我10块钱,说你现在举报我就只能领4块钱,但是你放了我,就能赚10块钱”,这话是玩笑,但确实是实际情况。

“万一哪天公安部把我们整合了”

南方周末:公司在2016年就注册了,“人民赏金”也是在2016年上架,当时是怎么想到做这款产品的?

袁艳春:我一直对互联网创业很感兴趣,2010年在中国人民大学物理系读研究生就创办了叫6亩地的平台,做在线B2C生鲜。当时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,流量又贵,就没能做下去,到2013年滴滴和快滴大战的时候又想创业,但是又失败了。

那几年互联网创业热火朝天,我成天想着融资和上市,一整晚上睡不着觉;后来思维开阔了,开始喜欢看《新闻联播》,总考虑国家缺什么,就想到了这个项目。当时光商标注册就用了两年多的时间。“人民赏金”这个商标注册不下来,第一次被驳回,申请复核又被驳回,后来代理商告诉我们,这个商标你们注册不下来,那别人也注册不下来,相当于被保护住了,就这么用吧。当时《人民的名义》还没有开播,我们也不是蹭流量。

南方周末:当时看到的需求是什么?

袁艳春:我在2015年前后发现公安发布的通缉令没地方贴。以前他们可以贴在机场、高速路口,但后来市容市貌的要求高,通缉令可能会被撕下去;很多电视台和媒体都在做商业化运作,播报在逃人员可能会向公安局收钱,所以出现了这样一个痛点,就是通缉令发布难。

南方周末:这样的需求是怎么发现的?是有专业人士向你透露,还是观察到的?

袁艳春:我老家在山西,在北京读研究生,毕业以后又去武汉工作,后来又调动到湖南,这些年和民警有一些接触,有时候聊着聊着就拐到这个话题上了,他们说现在通缉令缺少发布渠道。后来我就想,可以做一个公安悬赏的发布平台,万一哪天公安部把我们整合了、收编了,那这个平台就上交给国家。我期待的是,将来有一天公安局有通缉令了,可以直接在我们的平台上发布,就好像中国政府采购网一样,政府但凡发布招投标,就得在上面发布。

南方周末:6年过去了,现在有与公安或者其它有关部门建立合作吗?

袁艳春:没有。有时候有举报人联系我们,说想提供线索,我们都会建议他们直接按照通缉令的信息联系办案警官。

还在烧钱阶段

南方周末:现在公司规模有多大?

袁艳春:不能透露。因为2020年火了之后,我有收到威胁电话,来自认为我们是骗子的网友和在逃人员的家属——在逃人员肯定不会联系我,但是他们的家属有时候认为受到了冒犯,要求我们撤下信息,那之后公司内部的消息都尽可能保密。

南方周末:最近几年的经营怎么样,有扩张或是获得投资吗?

袁艳春:没有,还在自己烧钱。2020年以前我们还有全职的工作人员,是个“整编制”的公司,上热搜之后很多人打来电话恐吓我,网上的信息全是负面的,公司成员心力交瘁,就散了。我现在在一个央企工作,用业余时间运营这个网站,其他成员也都是兼职。

南方周末:那有在其它的渠道投放广告吗?

袁艳春:APP和网站从来没有在外打广告,因为还没有准备好,我们不想让它火起来。几个人都是打工族、上班族,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烧——现在甚至每一个下载APP的人于我们而言都是负担,我们租了阿里的服务器,流量是要收费的。包括微博账号,现在都不认证了,因为认证还要花钱。有时候网友在后台留言,问我们能不能提升技术、做个更新,但我们没有钱,光靠自己烧钱做这些是很吃力的。

南方周末:这些年用户在网站上支付的赏金有多少?

袁艳春:很少。你把网站刷一圈就知道,几乎都是个位数,像50001,后面这个零头一般就是人民赏金。这些天欧阳志鹏火了,有不少人来充赏金,到现在有两百多块,这可能是整个网站上最高的。但我希望大家能关注更严重的案子,比如那个河南灭门案的逃犯孙恒飞

南方周末记者 庞礴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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